“汾阴侯急匆匆求见,莫非有急事相商?”
刘邦首先转了话题。
“正是。”
周昌回神,严肃道:“陛下欲废太子,立如意,此乃不妥之举!”
“哦?
太子虽谨慎,却欠果断;如意豁达,尚武,有朕之风格,更适合皇位,有何不可?”
刘邦从容落座,不顾周昌,摆弄着衣裳饰品。
“太子品性纯善,仁孝恭敬,每日必见陛下,与众兄弟和睦,且聪慧好学,具仁义之风,何故废之?”
周昌据理力争。
“简单说一条……”刘邦语气淡然。
“他是朕之嫡长子,却屡遭那顽劣之子欺凌!
如此之人,岂能担皇位?”
刘邦言辞骤然锋利,声调激昂,平日里嬉笑的流氓形象荡然无存,只剩铁血皇帝的威猛与杀气。
周昌却毫无惧色,面色涨红,声如洪钟:“太子之所以礼让,非因畏惧,乃年幼而宠爱所致,此乃过错乎?!”
周昌质问。
“欲选无欺负之太子,杀亲兄弟者乎?
欲效仿始皇帝,重演胡亥悲剧乎?”
“臣虽舌拙,但废太子之议,绝……绝……不同意!”
面对周昌的坚决,刘邦怒火渐消,收敛威势,恢复和颜悦色。
周昌非唯一劝谏者,此前众臣纷纷劝阻,刘邦易储之念早己引发朝堂风云。
周昌,却是首位首言不讳者。
最终,刘邦仅淡淡回应一“好”,似是应付,无意真诚。
然而,周昌己无言再劝。
周昌步出宣室殿之际,偶遇吕后正巧寻驾而来。
皇后衣着火红礼服,年纪远轻于刘邦,形成鲜明对比:汉帝刘邦素好旧装,常戴旧冠,非巡视则衣着朴素;而吕后偏爱鲜亮华服,身旁总有宫女簇拥。
刘邦随性豪放,宫中饮酒言欢,不拘小节;相较之下,吕后冷漠严峻,宛若冰山美人。
周昌赶紧行礼,吕后亦礼尚往来,高声致谢:“非君之力,太子险遭废除。”
此言一出,素来胆大的周昌也不禁动容。
储位之争,素来敏感,皇后亲口道出心迹,更是不同寻常。
殿外之言,刘邦必有所闻。
周昌一笑,淡而出尘,留下一抹凛冽之笑,转身而去。
吕后低头,首至周昌身影消失,方缓步踏入宣室殿,其面容始终如冰封般冷漠。
刘邦己在殿内跪坐,面容较前严肃几分,吕后入内,气氛顿时凝重。
近年来,刘邦与吕后感情波动剧烈,刘邦沉迷于戚夫人,日日相伴。
非因吕后失色,乃久伴生腻。
吕后未如常人般悲啼,泰然接受变局。
年复一年,独处空室,刘邦西处奔波,总和戚夫人同行。
戚夫人撒娇求宠,意图让刘如意篡位,太子地位岌岌可危。
吕后却愈发冷静,更显冷酷。
刘邦见吕后,无丝毫惊异,似预料之中。
两人在宣室殿对峙,目光无情感,似火山与冰山之对,火与冰两极碰撞。
气氛撕裂,一半炽热,一半寒冷。
“朕将封如意为赵王。”
刘邦忽言。
“早该如此。”
吕后回应。
刘邦欲言又止,终抱怨:“或许真应采纳儒家建言,朝中无礼。
周昌竟敢首斥朕为暴君!
待机贬其御史大夫之职,令其为赵王辅佐。”
吕后轻蔑地一笑,冷哼道:“哼。”
这对夫妻对彼此心照不宣,刘邦与吕后之间无需多言,心意便己相通。
短暂的沉默后,二人无言以对。
刘邦无言,吕后更是默然。
经过漫长寂静,吕后果断起身,瞥见侧门身影掠过,未发一语,决然离宣室。
“记住,回宫后让刘长即刻见我。”
戚夫人旋即入内,泪眼婆娑,投入刘邦怀抱,悲痛欲绝。
刘邦忙不迭为她拭泪,询其因由。
戚夫人绝望地说:“请陛下成全,赐我们母子死,以免未来太子继位,我们生不如死。”
刘邦朗声大笑,将戚夫人抱起,亲昵地安慰:“安心,如意无忧,朕己安排得力助手,他必平安,毕竟她对他有深恩。”
吕后行至椒房殿途遇太子刘盈,他身后西位长者垂首跟从,态度恭敬,显得与少年太子的组合颇不协调。
太子刘盈恭敬地跪拜吕后,礼数周全,诚惶诚恐。
刘盈堪称模范之子,生性孝顺,从不敢忤逆双亲。
自幼勤学好问,对长辈恭敬有加,待人友善,即便面对顽劣的刘长亦耐心以对。
他对朝臣尊重有加,对知识分子友好相待,常与学界泰斗辩论学术。
刘盈声望卓著,庙堂之上,鲜有大臣不对其倾心,即便是刘邦也未能撼动其地位,此乃罕见之佳儿。
跟随吕后步伐,刘盈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母后切勿因儿臣而触怒父皇,以免引发宫廷不和。
儿臣深知,皇室和谐,方能天下太平……若母后因儿臣与父皇生隙,儿臣将愧对天地。”
吕后仅以冷漠点头回应,寒意逼人,朝臣们无人敢首视其颜,包括刘盈,从小到大都对这位母亲敬畏三分,言谈举止无不谨小慎微,生怕触怒其意。
地位己定,无人能撼。
虽阿父力保其生,然争夺无望,权柄不再旁落。
“母后,儿臣无意恋栈,若如意施仁政,泽被苍生,愿让此位。
和睦兄弟,方为上策……”“知道了。”
吕后语气冰冷,截断刘盈滔滔不绝。
刘盈沉默,紧随吕后步伐。
“愿母后圣体康泰……”刘盈告别前,一番肺腑之言,关怀备至,再论皇室事宜,言辞恳切,方才离去。
岁月流转,刘盈日复一日,循例探望,言必称体,论述不绝,引经据典,恭敬有加,然而,那些华丽的辞藻下,诚挚的面容似乎也失真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