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最后一场暴雨终于停歇，天空逐渐放晴，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陈砚蹲在简陋的茅草棚边，专注地用竹筷拨弄着墙根处的白色结晶。
那股刺鼻的氨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让人不禁掩鼻。
几只绿头苍蝇在粪池上方嗡嗡作响，似乎对这股味道颇为着迷。
"阿兄，你莫不是饿昏了头？
"李月娥站在五步之外，捏着鼻子，满脸狐疑地看着陈砚。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摘的马齿苋。
"这腌臜之物有什么好看的？
"她嘟囔着，对哥哥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
陈砚并未理会妹妹的抱怨，他小心翼翼地用破陶片刮下一层霜状物，然后将其放在手心仔细观察。
"月娥，你可知道，这些硝土能换三斗白米呢！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
李月娥闻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哥哥。
"三斗白米？
"她惊讶地叫道，"这怎么可能？
"陈砚微微一笑，蘸着露水在旁边的青石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化学式。
"粪尿经过百日的发酵，会析出硝酸钾结晶，这就是火药的主要成分之一。
"他解释道。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脆响，老秀才的枣木杖突然挑开了茅草顶棚。
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砖缝间蛛网般的晶簇。
"《天工开物·硝石篇》有载：硝质入地，三年即生。
"老秀才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些许沙哑。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对这一发现颇感兴趣。
"然农家土法取硝，向来十不存一。
"老秀才接着说道，语气中透露出对这种传统方法的不屑。
三日后，陈家后院里一片繁忙景象，十口陶瓮被整齐地摆放在院子中央。
陈砚站在瓮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乡邻们将草木灰和硝土按照七比三的比例混合在一起。
随着混合工作的进行，一股刺鼻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
李月娥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将竹管插入陶瓮中。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失声惊叫起来：“结晶了！”
众人闻声纷纷围拢过来，只见竹管中己经开始有白色的针状晶体析出。
“这就是重结晶提纯法。”
陈砚微笑着解释道，“硝酸钾的溶解度随着温度的变化非常大，而食盐的溶解度则相对稳定。
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就可以将硝酸钾从混合物中提纯出来。”
说着，他用竹夹轻轻夹起一根针状晶体，展示给大家看。
然而，就在这时，土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放你娘的狗屁！”
紧接着，一块碎石砸进院子里，众人惊愕地看向墙外。
只见赵大膀子领着七八个泼皮，气势汹汹地踹开柴门，闯进了陈家后院。
“私制火药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大膀子恶狠狠地吼道，“你们这些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砚却显得异常镇定。
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县衙批文，朗声道：“嘉靖二十八年的《工部则例》规定，民间采硝超过一百斤者，需向县衙报备。”
说罢，他一脚踢开脚边的木箱，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官印封条，“这九十斤硝石，明日便要送往苏州卫所，有官府的批文在此，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腊月廿三，祭灶的日子，吴江县的集市热闹非凡，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在集市的一角，陈记的摊位前围满了人，大家都被一种新奇的玩意儿吸引住了——“拉炮”。
只见李月娥站在摊位前，手指翻飞，熟练地演示着如何使用“拉炮”。
她轻轻一拽细麻绳，只听“砰”的一声，裹着红纸的硝药筒在空中炸响，响声清脆，惊得对面刘记爆竹铺的伙计手一抖，打翻了火盆。
“这叫延时引信。”
陈砚站在一旁，微笑着解释道。
他拿起一个竹筒炮仗，用刀将其剖开，展示给众人看，“你们看，这里面有缓燃纸媒，即使遇到风也不会熄灭。”
说罢，他故意将炮仗抛向刘家的摊位。
五息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挂千响鞭突然被引燃，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化作满地的红屑。
刘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紫涨，他气急败坏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想要找陈砚理论。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腰间突然掉落一个青瓷瓶。
陈砚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装白磷的器皿。
他心中一惊，这可是明代，按常理来说，当时根本不应该有如此提纯的技术！
就在摊位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异常的时候，突然间传来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铜锣声，这声音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嘈杂的人声，仿佛要将这片喧嚣撕裂开来。
“奉府尊令，查禁私造火器！”
随着这声呼喊，一群身着官服的税吏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他们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首指向陈记摊位。
“人赃并获，给我锁了！”
税吏们气势汹汹地喊道，似乎己经认定陈记摊位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陈砚见状，心中一紧，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
他迅速反手按住妹妹那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己的手腕，然后用冷静而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这群税吏。
他的目光落在了税吏们簇新的牛皮靴上，那上面竟然沾着一些朱砂粉。
陈砚心中一动，他立刻意识到这些朱砂粉绝非普通之物，因为只有刘记爆竹才会使用这种特有的防潮材料。
陈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突然伸手抓起未封口的硝石袋，猛地向空中一泼。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晶体如天女散花般飘落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美轮美奂。
“大人明鉴！”
陈砚高声喊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织造局大印的文书，“这批硝石是要用来染金陵云锦的。”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让人不禁对他的话产生几分信任。
陈砚的指尖轻点在文书的某处，接着说道：“按《大明会典》规定，官办织造所用的材料是可以免税的……”是夜，陈砚独坐柴房擦拭青铜轴承。
冷月清辉透过窗棂，忽见白日捡到的青瓷瓶泛起幽幽绿光。
"白磷自燃需六十度。
"他盯着瓶中半凝固的蜡状物蹙眉，"刘家从何处得来这提纯法？
"瓦顶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陈砚吹灭油灯佯装睡去，只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腰间玉佩闪过螭龙纹——那图案竟与老秀才酒葫芦底的铭文一模一样！
黑衣人摸索到瓷瓶时，陈砚猛然拉动床尾麻绳。
竹架上的硝石粉倾泻而下，与空气摩擦的瞬间，整间柴房爆出耀眼蓝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