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浸透芦苇荡时，姜九黎的右臂假肢正卡在王焕的刀背上。
铜制关节咬住精钢刀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细密的齿轮转动声从她袖口里渗出来，像某种蛰伏的凶兽在磨牙。
"工部治水不力，倒有闲心斩功臣？
"玄色披风扫过满地机关零件，金线螭龙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太子萧翊的马鞭轻轻点上王焕手背，工部主事顿时面如死灰地松了刀柄。
姜九黎的假肢却纹丝不动，铜钉在刀身划出火星："殿下不妨先验验这木桩里的蛀虫。
"她突然旋身踢开半截断木，蛀孔里滚出成串铜钱。
青蚨背面工部印鉴沾着泥浆，正巧落在萧翊皂靴前。
围观灾民中爆出怒吼："是官银！
他们用烂木头换走了好料子！
"萧翊弯腰拾起铜钱，指腹摩挲着印鉴凹陷："姜姑娘可知，工部三日前刚向父皇呈过堤坝巡检文书？
"他抬眸的刹那，姜九黎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自己残破的假肢——像条被剥了皮的机关蛇。
"文书上说，黄河堤坝可抵百年一遇大汛。
"太子突然甩手，铜钱深深嵌入木桩，"姜姑娘觉得，是工部在欺君，还是......"他靴底碾过满地木屑，"天要亡我大胤？
"姜九黎假肢突然弹开暗格，三寸长的千机钻破空而出。
在众人惊呼声中，钻头高速旋转着剖开木桩，腐坏的柳木芯混着发黑的糯米浆簌簌掉落。
"《考工记》有载，堤坝用木需三年生青冈，浸桐油九遍。
"她指尖挑起木芯里的腐草，"此木虫蛀三年以上，桐油只刷过三遍——工部大人们是把银子化在水里喝了？
"王焕突然暴起夺刀，刀刃却劈在自己刚写的堤坝巡检文书上。
姜九黎假肢中弹射的铜钉穿透纸页，将"固若金汤"西个字钉死在"虫蛀"二字上。
萧翊的披风无风自动，露出内衬上暗绣的姜氏图腾——与姜九黎怀中玉佩一模一样的连山纹。
子时的工部库房弥漫着霉味，姜九黎的铜钩卡进第七把锁眼。
假肢突然震颤起来，父亲植入的感应机关正在发烫——十二年前，她也是这样溜进姜氏藏书阁偷看《璇玑谱》。
"咔嗒。
"铁锁坠地的瞬间，怀中的《璇玑谱》残页突然发烫。
泛黄的纸页上，"活傀术"图谱与玉佩纹路重叠，姜九黎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记忆如淬毒的暗器刺入脑海——火光照亮父亲眦裂的眼角："阿黎，璇玑匣绝不能落入皇室手中！
"地宫石门轰然闭合，火油顺着机关槽漫过《天工开物》的书页。
十二岁的她蜷缩在密道里，看着父亲被玄铁锁链绞住右臂，鎏金螭龙纹的官靴踩碎他喉骨："姜述通敌，杀无赦！
""谁？！
"窗外火光骤亮，姜九黎假肢横扫烛台。
黑暗中三枚铁蒺藜破空而来，她旋身用书架格挡，木屑纷飞间瞥见来人身着工部官服。
那人袖中突然射出锁链缠住她右臂，机关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
"千机门余孽。
"对方声音裹在面罩里，"把璇玑残页交出来！
"姜九黎突然卸下假肢，精钢轴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刺客愣神的刹那，她己拧开臂甲暗格，淬毒银针没入对方咽喉。
尸体倒下时撞翻火盆，火光中露出半张烧焦的脸——右颊刺着皇陵工匠才有的黥印。
五更天的更鼓撞碎寂静，姜九黎在破庙里拆卸崩裂的假肢。
碎木刺入旧伤时，她想起萧翊披风下的姜氏图腾。
父亲临终前嘶吼的"通敌"二字突然有了棱角——十二年前先帝屠尽姜氏，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弑君案。
"姜姑娘好手段。
"玄色披风拂过残破的窗棂，萧翊指尖把玩着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鎏金令牌："连皇陵守军都动用了，工部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突然将令牌按在姜九黎渗血的右臂上，"本宫可以给你个官身，让你堂堂正正查案。
"姜九黎的假肢突然暴起，崩裂的齿轮擦过太子脖颈："殿下想要治水能臣......"她染血的手指划过刺客尸体的黥印，"还是弑君凶器？
""咔！
"最后一道轴承突然断裂，精钢齿轮擦着萧翊下颌飞过，在梁柱上刻出深深凹痕。
鲜血顺着太子下颌滴落，姜九黎却在对方眼中看到灼灼火光——那是机关师见到绝世机关时才有的狂热。
皇陵地宫深处，青铜铸造的机关臂突然绞碎一具尸体。
谢无咎抚过星盘上染血的荧惑星位，脚下二十八宿盘正缓缓转向工部衙门。
他染血的指尖突然扯断一串星绳，盲眼望向破庙方向："姜九黎，你的戏台搭好了。
"地宫墙壁轰然开裂，与姜九黎假肢构造相同的青铜机关臂破墙而出，指尖捏着半块焦黑的玉佩——与太子披风内衬的纹路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