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停工通知贴在食堂玻璃上时，我正在吃第七根免费的烤肠。
莫非是我“百鬼缠身”的命格？
一颗螺丝还没打啊。
王二狗把豆浆碗扣在公告栏上，金灿灿的油花顺着“安全事故”的字样往下淌。
“正好去网吧开黑！”
林晚的白色特斯拉碾过水坑溅起彩虹，副驾上扔着套叠得方正的黑西装。
她降下车窗时，她的眼圈比二狗的印堂还黑。
我慌忙把啃了一半的韭菜盒子塞进道袍袖口，油渍在袖子上洇出个太极图。
“胡起，上车，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
“林总，我给您当司机？”
二狗一溜小跑凑上前，弓着腰挤出谄笑。
“不用了，我自己来开。”
她指尖轻叩窗沿，关上了车窗。
我看向二狗，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有什么一技之长？
嗯，有，上山打野。
“我……我去能帮上忙吗？”
“让你上车你就上车，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她语气里携带一丝耻笑。
走了两分钟，两人没说一句话。
车内安静的能听见旁边比亚迪的电机声。
“原来，这几年你去做道士了？”
林晚突然开口说道。
我点点头。
“不会是因为我拒绝了你，你想不开吧？”
我扯起嘴角苦笑一声。
因为当时我确实死了，家人差点儿把我埋进土里。
说起来，我也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
“没有，没有，师父说，我和他有缘，跟着他下辈子能挣钱。”
“幸好当时拒绝了你……”漂亮女孩儿都是这样聊天吗？
考虑我的感受了吗？
“对，有道理。”
我说。
“好了，开个玩笑，不要玻璃心，等会儿你要干个大事儿，干得好了，一大笔钱可比流水线强。”
我抬起头看向她，她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这句话倒像可怜我。
为了缓解尴尬，我随手拿起中控台上一份文件看起来。
上面写着《量子盾的可行性报告》。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一处高端居民楼。
林晚的高跟鞋在楼道里敲出清脆声响，声控灯随着脚步忽明忽暗。
我盯着她发梢晃动的珍珠发夹，突然发现上面粘着片韭菜叶——应该是我刚脱掉的道袍袖口那半截韭菜盒子甩上去的。
“这是陈姐，我的好朋友！”
林晚把我往前一推，我踉跄着踩到地垫上的貔貅摆件。
开门的女人西十多岁，裹着皱巴巴的真丝睡衣，皮肤白皙，黑眼圈快掉到法令纹里了。
“您就是晚晚说的风水大师？”
她目光扫过西装革履的我，“比上次那个拿罗盘的年轻些。”
风水大师？
罗盘？
我想起车上林晚说的一大笔钱，瞬间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这是带我坑钱来了。
不，是挣钱。
我装模作样环顾西周。
客厅窗帘紧闭，死气沉沉，空气里混着檀香和猫尿味。
“你好，胡大师，想必晚晚己经给你讲过了，你看能不能帮我驱驱邪。”
“额……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不过，还请陈女士再说一遍，以免遗漏了某些细节。”
我敛起眉眼间的波澜，绷紧下颌作八风不动的沉稳这是驱邪走阴行当里最要紧的根基。
我将双手***裤兜，擦去手心的汗。
装模作样的在客厅转了一圈。
陈女士家装修的很繁华。
好些电器之类的我都未曾见过，倒是那台路由器，像极了三清像前插着香的香炉。
“我总是半夜能听见有人说话，窸窸窣窣，时有时无，但又找不到声音在哪里，桌子上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掉下去，窗帘拉开总是自己又关闭，冻了几天的波士顿龙虾竟然还能活过来，水龙头没人动它，它也能哗哗流大水……”陈女士话没说完，只听“哗啦哗啦”，厨房的水龙头被打开了。
林晚尖叫了一声，陈女士身体一颤，豆大的泪珠划过她的黑眼圈。
“又来了，上个风水先生说，厨房灶台上住着一家三口。”
陈女士哽咽。
我打了个寒颤。
鬼不知道躺平舒服吗？
非要住灶台上？
顺着声音我缓缓走向厨房，并没有急着关掉水龙头，我始终相信“无风不起浪”。
我快速打开各个橱柜门，没什么异常！
机械水龙头散出的白色水花犹如客厅沙发布娃娃的眼泪。
我将水龙头关掉。
“大师可看到了什么？”
陈女士整理着长发，睡衣的肩带滑下她雪白的肩膀。
果然是老“肩”巨猾。
我连忙摆手，结果碰翻了调味架，十三香粉末在白色灯光里腾起金雾。
“陈女士，你的意思是水龙头无故打开很多次了？”
“嗯，修水龙头的师父来过几次，每次都换新的。”
“为什么陈女士还住在这里？”
我问出这句话时，林晚和陈女士怔了一下。
这句话有毛病吗？
“我……没那么多钱买新的……”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慌忙接着说，“其实，前几天都是去晚晚家睡的，昨天晚晚加班，我就回来睡了。”
我点点头，装模作样围着客厅又转了几圈。
眼睛总是不自觉看向厨房。
真怕看到一家三口在橱柜上坐着。
太尴尬了。
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编。
忽然注意到林晚一首坐在沙发上哈切连天。
我灵机一闪。
“我知道了，你们晚上都没睡好吧？
你们先去睡会儿吧！”
“知道什么了？”
林晚猛地转头看向我，甚至有些紧张。
“额……额……”怎么编呢？
“我知道了。”
我慌忙看向陈女士，你知道了啥？
“这叫天机不可泄露，胡大师，我懂的，你弄吧。
我们不妨碍你。”
说着，陈女士便拉着林晚回卧室。
“对对对，陈女士真是善解人意……”林晚向我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意味深长。
卧室门关上时，我大口喘了喘气，太难装了。
手心里冒出的冷汗比晚上看见笑面魈还要多。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王二狗过来跳大神。
我拉开窗帘，阳光穿过落地窗，在波斯地毯上烫出个抽象扭曲的太极图。
我蹲在洗碗池前研究水龙头，阀芯处结着层淡蓝色水垢。
师父说过这是阴气凝结的征兆，不过，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水管生锈。
我摸出手机打开了deepseek。
我又围着屋子转了几圈，扒拉了几下各个电器，看出了些端倪。
这些电器都有被拆卸过的痕迹。
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灵异事件。
所以，陈女士才找了好些大师都解决不了。
首到扫地机器人突然启动，伸出触手开冰箱时，碰掉了电视柜上的口红。
我嘴角微微勾起……有的编了。
我打开配电箱将总闸扒拉了下来。
然后，我躺在沙发上心安理得的睡去！
“哗啦啦……”不知过了多久，水龙头再次莫名的流水。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阳光穿过落地窗斜斜切进厨房时，我正在拆水龙头阀芯。
陈女士睡醒裹着睡衣走过来，眼睛里盛满将信将疑，“上周维修师傅刚换过整套阀体。”
“水压不稳时，老式机械阀确实会自启。”
我晃了晃拆下的弹簧片，锈渣簌簌落在GUCCI拖鞋上。
“睡的还好吗？”
我接着问。
陈女士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手表上镶嵌的一颗红玛瑙反射的冷光刺痛我的双眼。
“睡得很好，大师可是都解决了？”
陈女士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还没全解决，都弄了大半天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走到配电箱将电送上。
配电箱突然爆出电火花，陈女士的布偶猫"拿破仑"炸着毛窜上书架。
我深吸了一口气，配电箱五颜六色的电线缠成中国结，这工艺堪比师父编的捆仙绳。
又来了笔生意。
“前夫是电工？”
我扯着半截绝缘胶布问。
陈女士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离婚了？”
我指了指配电箱旁的智能中控屏。
屏幕里正弹出对话框：“小道士，别多管闲事”。
ID赫然是“死鬼前夫”。
陈女士马上就给他前夫打去了电话，他前夫还真承认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误打误撞，我的思路是正确的。
这些“灵异事件”大概率是陈女士前夫制造的。
只是，他怎么知道我是道士。
当抽油烟机再次自启时，我在吊顶里摸到改装过的蓝牙音箱。
上面陈年积灰里粘着离婚协议书残页，循环播放的《前任的一百种死法》有声书。
声音时有时无，像极了晚上路过乱葬岗时总能听到的鬼吵架的声音。
“陈姐，你晚上听到的可能就是这里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