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是被腐木的气息呛醒的。
他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张糊着窗纸的菱形花格,破洞处漏进的月光像把生锈的剪刀,将他的视线裁成零落的碎片。
身下硬得硌骨的雕花床榻在***,锦被上的柳枝莲纹退成惨青色,被角还沾着深褐色的药渍。
“兄长!”
带着哭腔的童音刺破耳膜,冰凉的小手突然攥住他腕间脉门。
十岁出头的少女裹着明显不合身的酥麻襦裙,发间别着朵将败未败的白玉兰,枯黄发丝下隐约可见耳后青紫的冻疮。
记忆如银针入穴般刺痛——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楚星河,楚家嫡最后的血脉。
三个月前魔修夜袭青州,父亲楚怀远率三百亲卫死守断魂崖,母亲自爆金丹炸毁渡魂桥。
如今族谱朱砂未干,他们兄妹己从东厢暖阁搬进这间漏雨的柴房。
“云舒...”他下意识唤出妹妹的名字,喉咙涌上铁锈味。
原主残留的情绪在胸腔翻涌,那日灵堂之上,七长老掀开白布时,父亲只剩半副挂着碎肉的铠甲。
自那日之后楚星河便一蹶不振,整日流连风月场所,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夜夜笙歌,父母留下的银子也见底了。
家族也从不过问,没有接济他们兄妹。
翻看着原主涌现的记忆,发现了让他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主魂魄己然故去,原因竟是于歌女床榻上翻云覆雨时吐血而亡。
有意思的是去怡红院前,堂弟楚留香递给楚星河一枚黢黑的丹药,“堂哥,服用此药保你龙精虎猛,枪出如龙,七进七出而不倦。”
楚星河吐血到二叔带人到怡红院,前后不过三息。
如此巧妙的时间节点,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二叔的谋划。
爷爷老迈,空有修为而无战力,父亲战死,家主之位空缺。
原主就是下一任家主,奈何二叔楚明轩心有不甘,筑基期修士怎能让一介凡人执掌家族事务,不足与外人道栽,更令家族蒙羞。
少女的咳嗽声将楚星河的思绪打断,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褪色的白色帘帐上。
楚星河这才发现她腕上戴着串古怪的玉铃,每次咳嗽,铃芯里那幽蓝色火焰就跳动一次。
“药...凉了。”
楚云舒慌忙用袖口擦拭血迹,端来的粗陶碗里浮着几根枯草。
楚星河看着焦黄色的药汤子,脑海中浮现有名的梗。
“大郎,该吃药了!”
摇头甩出那些现代梗,楚星河瞥见窗台下堆积的药材包,拆封的麻绳上还留着二叔楚明轩独有的沉香气息。
他伸手搭脉,指腹下的尺脉细如游丝。
现代积累的病例在脑中飞转,这分明是先天性室间隔缺损,但在记忆里却被称作“玄阴绝脉。”
怀中突然传来温热,那枚和田玉坠竟穿越时空贴在胸口,黑暗里泛着微弱的青光。
思绪萦绕,看来这次穿越是那老妪给的玉坠导致的。
香蕉西八大西瓜的,这不是让我掏上了。
我男主角光环,金手指是啥啊?
看着少女半蹲端着药碗,他不再胡思乱想。
“今日的药,可是二叔院送来的?
他摸索着碗沿的裂口。
药汤表面浮着层诡异的油膜,借着月光歪头细看,竟有细小的虫卵在蠕动。
“楚云舒绞着衣角点头:“二叔说这是用百年火灵芝熬的...”话音未落,楚星河己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踏在沁着霉斑的青砖上。
角落里积灰的铜镜映出他此刻模样——与前世一般清瘦,但眉间多了点殷红的守宫砂,那是楚家男子及冠前都要点的保命朱砂。
楚星河疑惑,原主都“马上风了。
为何守宫砂没有消失呢。
刚穿越来,知识面太窄,等一会融合一下原主记忆,就能全面了解这个世界。”
推开吱呀作响的榆木门,穿堂风卷着纸钱扑在脸上。
曾经雕梁画栋的福邸如今像个被掏空的巨兽,游廊的彩绘魄罗成鳞片状的死皮,练武场中央那株百年凤凰木只剩焦黑的骨架——据说是母亲金丹爆炸时溅落的火星所焚。
“少家主安好。”
路过的杂役敷衍地躬了躬身,肩上挑着的食盒飘出烤鹿肉的香气。
楚星河记得这个叫富贵的仆人,上月还跪着给父亲系蹀躞带,如今蟒纹腰牌己换成了二叔院的金丝穗。
转过月洞门时,他险些被横生的野草绊倒。
曾经种满灵植的药铺遍布焦土,唯有东南角还立着半截残碑,那是母亲最爱的素心兰圃。
碑文上“悬壶济世”的“壶”字列成俩半,裂缝里钻出株通体漆黑的曼陀罗。
“兄长小心!”
楚云舒突然扑过来拽他衣袖。
破空声擦着耳朵划过,三支玄铁箭深深钉入身后廊柱,箭尾上缠着的符纸燃起青焰,照亮柱上斑驳的刀痕——那还是父亲教原主练剑时留下的。
执弓的少年从屋顶跃下,蟒纹箭袖上金线绣着的饕餮纹刺得人眼疼。
“呦,我们少家主还没咽气呢?”
楚明轩的独子楚凌霄转动着扳指,“听说你还剩半条命了,要不要本少爷赏你口棺材?”
楚星河感觉云舒在身后发抖。
记忆里这个堂弟上个月刚突破炼气三层,此刻他箭囊上悬着的凝神玉,本该是父亲留给云舒及笄的礼物。
“让开。”
他向前半步,将妹妹完全挡在阴影里。
玉佩突然发烫,某种温热的气流在丹田升起,眼前浮现出楚凌霄周身游走的淡红色经络——足阙阴肝经的蟊沟穴正在剧烈颤动,那是情绪激荡的征兆。
楚凌霄搭箭的手突然僵住。
他惊愕的发现这个废物堂兄的眼神变了,往日浑浊的眸子里泛着冷玉般的青光。
竟与伯父持剑而立时的威压如出一辙。
“你....你要干什么?
“他后退时踩碎了片青瓦。
楚星河精准的扣住他手腕的神门穴,现代针灸知识混合着原主的武学记忆,拇指稍一发力,楚凌霄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当。
“回去告诉二叔。”
楚星河甩开哀嚎的堂弟,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紊乱的脉象,“几日后的族会,我自会带着父亲的天罡剑赴约。”
“为何你还有修为?”
楚凌霄单手捂嘴,转身离去。
一头雾水的楚星河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老子穿越来的,啥不会啊,还会扎针呢,有机会扎你‘二哥’,让你爽上天。”
回到柴房时,楚云舒正蹲在潮湿的墙角捣药。
缺口的玉杵撞击丹砂药钵,每一声都像是压抑的呜咽。
她单薄的肩膀在月光下起伏,手腕间玉玲又泛起蓝光,这次楚星河看清了——每当蓝光亮起,妹妹后颈就会浮现出蛛网状的冰裂纹。
“这是母亲留下的冰心镯?”
他轻轻触碰玉玲。
原主记忆里,母亲临终前将自己的本命法器震碎,炼成了这副压制寒毒的手串。
楚云舒忽然剧烈颤抖,药钵翻倒在霉烂的蒲团上。
她蜷缩成团的模样让楚星河想起在实验室里抽搐的小白鼠,皮下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蓝色。
“别...别碰....”她牙冠打颤地说,“每次发作...都会更冷...”楚星河扯过半湿的棉被裹住她,触手寒意刺骨。
玉佩突然发出蜂鸣,他福至心灵地将玉坠贴在妹妹眉心。
青光顺着冰裂纹流淌,那些蛛网般的纹路竟开始缓慢收缩。
“哥....”楚云舒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手背,“祠堂...祠堂底下...父亲留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一缕黑血溢出嘴角,在玉佩表面腐蚀出滋滋白烟。
将云舒哄睡了,把自己干爽的被子给她盖上,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仔细端详着异世界的妹妹,记忆中的原主,对自己的妹妹是毫无关心可言。
穿越而来的楚星河,却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丫头。
特别是在看到床前端着药碗半蹲着的小丫头,真是的疼惜和爱怜。
可惜啊,“是自己妹妹,要是童养媳的话。
这剧本多美妙啊。”
子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时,楚星河就在月光下翻阅原主的日记。
泛黄的宣纸上留着深褐色的血渍,最新一页写着:“二叔以云舒婚事要挟,欲换家主印。
然父亲临终握碎印鉴,碎片藏于...“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他吹灭蜡烛的瞬间,三道黑影顺着槐树枝芽跃下。
为首之人刀鞘上的刻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那是二叔亲卫独有的标记。
“少家住,借头颅一用。”
蒙面人甩出锁链的刹那,楚星河己抱着妹妹滚到床底。
锁链击穿床板时,他摸到了父亲送的原主十岁生辰礼—一套尘封的陨铁银针。
玉佩突然爆发强光,那些针具仿佛被唤醒的游龙,循着青光指引刺向刺客的曲垣穴。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楚星河看清了自己颤抖的双手——在现代总是拿不稳针的指尖,此刻正流转着淡青色的灵气。
当最后一个刺客倒下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楚云舒昏睡在漏风的窗棂下,腕间玉玲暗淡无光。
楚星河捡起此刻掉落的药瓶,标签上熟悉的“噬心蛊”三字让他浑身血液凝固——这与他现代见过的寄生虫标本惊人相似。
“原来两个世界,人心的毒不分古今。”
他碾碎药瓶,望向祠堂方向的眼神渐冷,玉佩在掌心发烫,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透过漏风的窗棂,看向天边的一抹日红。
“在哪个世界都不容易,干就完了,反正死过一次了,老子怕什么。”
人死鸟朝上...,鸟?
楚星河回头看云舒还在沉睡,急忙掀起亵裤,内心轻叹...。
这不是玩我呢么...怎么突然这么困呢....“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不知谁说话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