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楼声在长春院外响起,母亲的手还在发抖。
我望着妆镜里两张相似的面容,她的眼角有淡淡的细纹,而我面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唯有眼中的光,是从血池里淬出来的冷刃。
“阿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指尖抚过我腕间的银铃,声音发颤,“这铃铛,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她说等你及笄就告诉你身世……”“母亲可知,黑蛊族圣女的银铃,能回溯记忆碎片?”
我握住她的手,让两枚银铃相触,清光闪过,镜中映出前世她被推入湖中的画面——嫡母的金镶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今日她鬓间的红宝石簪子同样刺眼。
母亲猛地抽回手,眼中泛起泪光:“你都想起来了?
那年在冷宫……”“我想起了所有。”
打断她的话,我掀开袖口,露出与她相同的蝴蝶胎记,“黑蛊族圣女,心有双脉,可育血蛊。
而我们的心头血,被上位者传成能治百病的神药,所以公主才会剜我的心,沈之扬才会用我的血讨好顾知行。”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原来你……你都知道了。
当年我被侯府所救,以为遇上良人,谁知他们早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是想利用我……”“利用您的圣女血脉,控制黑蛊族余部。”
我接过话头,前世父亲对母亲的温柔,不过是伪装,“但他们不知道,圣女的银铃只有在血脉相连时才会共鸣。”
说着,两枚银铃同时发出清光,在墙上投出蝴蝶交叠的影子。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我猛地转头,只见一道青影闪过,袖口露出半片黑色图腾——是蝴蝶振翅的形状,与我胎记一模一样。
谢钰,二皇子,前世总在街角巷尾默默跟随的人。
此刻他应该还在装作文弱书生,却不知他袖口的图腾,早己暴露了他与黑蛊族的联系。
“明日随我去外祖家。”
我握住母亲的手,她腕间的银铃还在发烫,“嫡母虽被关押,但定北将军府不会善罢甘休。
沈之扬近日会以‘探病’为由来侯府,他要的,是咱们腕上的银铃。”
母亲突然摇头:“不行,你外祖他们当年被顾知行屠族时,只剩几人逃到西南,若被侯府发现咱们与他们的联系——”“所以更要抢先一步。”
我取出妆匣里的账本残页,上面隐约可见“黑蛊族禁地”的字样,“顾知行的战神刀,是用我族万人血祭炼成,他想找的秘典,就在外祖手中。
而沈之扬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拿到开启禁地的钥匙。”
更声又起,这次更近了些。
我吹灭烛火,借着月光看见母亲眼中的犹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或许,这才是黑蛊族圣女该有的模样。
“明日晨起,母亲您随我去见父亲,就说要回西南省亲。”
我将银铃贴近她耳边,“若他阻拦,便让这铃铛告诉他,当年外祖母是如何死在侯府后巷的。”
母亲浑身一震,显然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她的记忆被嫡母用迷心散封印了十年,而银铃的共鸣,正在一点点唤醒她被深埋的过去。
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声里混着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望向窗外的月影,仿佛看见那个前世倒在午门的身影——谢钰,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为我而死。
次日辰时,侯府正厅。
父亲盯着母亲腕间的银铃,脸色比昨夜更黑:“你说这是黑蛊族圣女的信物?
当年你父亲是黑蛊族族长?”
“不仅如此。”
我解开母亲的袖口,露出那只蝴蝶胎记,“女儿昨日在池中昏迷时,梦见外祖母托梦,说西南有位故人,等着与侯府算一算十年前的旧账。”
父亲的手按在桌案上,指节发白。
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十年前,黑蛊族被屠的次月,母亲“巧合”地出现在侯府门口,被他“所救”。
“老爷,当年您说会护我们母女一世。”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意,“如今侯府要拿我去讨好定北将军府,那便遂了您的愿——我带阿月回西南,从此与侯府再无瓜葛。”
父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挣扎:“夫人,此事事关重大,容我……”“不必了。”
我将昨夜搜出的辽东布防图拍在桌上,“父亲若不放人,女儿明日就去御史台,说说这账本上的印泥,为何会出现在定北将军府的当铺里。”
父亲的脸色骤变,他当然知道,定北将军府私扣军饷、倒卖布防图,若被御史台盯上,足以动摇根基。
“好,我准你们去西南。”
他终于松口,却又补了一句,“但阿月是侯府嫡女,不可久居蛮夷之地——”“嫡女?”
我冷笑一声,望向檐角的铜铃,“父亲难道忘了,嫡母昨夜己经招认,我母亲才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年她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妾室?”
母亲猛地抬头,眼中泛起泪光。
我知道,她从未想过要与侯府决裂,首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温柔贤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刀。
“你……”父亲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
当年他为了黑蛊族的秘典,娶了母亲,却在顾知行的威胁下,让嫡母冒名顶替,将母亲贬为妾室。
“今日申时,我们便启程。”
我拉住母亲的手,腕间银铃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父亲若想弥补,就请让人备好西南的通关文牒——以及,莫要让定北将军府的人,出现在我们的路上。”
走出正厅时,阳光正好。
母亲望着庭院里的槐树,突然轻声说:“阿月,你变了。”
“不变,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望着远处角门,那里站着个穿青衫的书生,正低头翻看书卷,袖口的黑色图腾若隐若现,“母亲,记住这个人,他叫谢钰,是二皇子,也是……我们母族的故人。”
谢钰抬头时,恰好与我目光相撞。
他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作温和的笑,却在看见我腕间的银铃时,指尖骤然收紧——那是他生母留给他的图腾,与我的银铃,与母亲的胎记,一模一样。
西南的风,己经带着血腥的味道。
沈之扬的请帖,此刻应该正在送往侯府的路上,而顾知行的战马,也该在北疆的草原上,嗅到了黑蛊族的气息。
这一世,谁是谁的棋子,谁又是执棋的人?
我望着腕间的银铃,想起前世血池里的誓言——沈之扬,顾知行,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你们剜我心时的痛,我定要千倍百倍万倍,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