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伶舟绾,明日便要及笄了。
我自出生以来便居于北淮王府,世人仰慕的北淮王伶舟淮便是我的阿爹。
世人皆说,阿爹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王军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有阿爹在的地方,外敌绝对不敢来侵扰。
可我却从未目睹过阿爹立于三十万王军前的雄姿英发,阿爹……他一贯宠溺我,独独在进军营这一小小的请求上严厉得有些过分,不过我也无甚在意。
我也曾听闻世人道,北淮王曾在太安殿前立誓,这一生,不娶妻妾,不留子嗣,一生守在西洲,护一方疆土。
为此,有一阵子我总是疑心自己是否是阿爹的女儿。
每当阿爹和阿叔阿姑们奔赴战场,我都会在王府里缠着管家爷爷询问我阿娘,也只有这时,我才能听到那么一点点关于阿娘的消息。
北淮王府内,从来都没有人提到阿娘,没有人敢在阿爹面前提到阿娘,大姑姑说,他们不想提,不愿提,更不敢提,他们怕师父伤心,也怕自己沉溺在往昔。
大姑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然而当它们连在一起时,我却一点也不能理解,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咚咚咚”敲门声很温柔,我想定是阿爹来了。
我急匆匆地从卧榻上蹦下来打开门,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阿爹~”我拉着阿爹进屋坐到案桌前,一向大大咧咧的我自是没有注意到阿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与温柔。
为阿爹斟了一杯茶后,我单手托起下颚,盯着阿爹,满眼都是星星,世人说道果真不假,阿爹生是一副美人相。
如若不是早就知晓,谁又能想到眼前这清秀温柔的男子竟是那威名震慑西方的北淮王?
想到这儿我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阿爹抿了口茶,敛了敛面上的笑意,道:“明日便要及笄了,阿爹的小绾儿在忧愁些什么呢?
来,说与阿爹听听。”
“啊?”
“绾儿对阿爹都有小秘密了。
是不是有我们北淮府的小郡主有心上人了?”
伶舟淮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
“没有!
绾儿最喜欢阿爹了!”
“那阿爹就姑且相信你了。”
闻声,我抱着阿爹的胳膊摇摇晃晃,整个人都窝进了阿爹的怀里。
“阿爹,绾儿听军师说南梁的白鹭书院格外有意思,明日及笄礼后阿爹可否带绾儿去瞧上一瞧?”
“明日恐怕不行,皇上诏令,明日待你及笄礼后要随阿爹一道进中州面圣。”
阿爹捏捏我因不开心而耷拉下去的小脸。
“待中州的事了结,阿爹再带绾儿去,好不好?”
阿爹最后的三个字真是温柔得过分了,我自打出生便是阿爹抚养长大,如今竟会因为阿爹的一句“好不好”而脸红,真是羞死人了。
“那阿爹可要说话算话。”
半晌我才冒出这么一句话,蹿回卧榻上。
阿爹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梦里都是甜味儿的。
被阿爹这么温柔的人喜欢,阿娘一定很幸福吧。
中州迢迢,一路颠簸,脑袋昏沉沉的,没有多余的逗留。
马车方才进了中州城,宫里就来了人,是圣上派来迎接阿爹的大臣。
我随着阿爹入了宫,也见到了传说中万人之上的陛下。
我悄悄地抬眼眯看龙椅上的人,一点也不能将此般风华温润的人物与传闻中的“帝王一怒,血流千里”联系在一起。
迷迷糊糊间,我走出了太安殿,跟随着宫中侍女的引路,我见到了皇后。
好生端庄大气的美人,我一时看呆了。
听说她也是阿爹最小的徒弟,如此曼妙的人儿,真不知道阿娘当年是否因着这位皇后娘娘而拈酸吃醋呢。
她亲近地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了她的身边,未央宫的侍女不知何时被遣散了去。
“一路上舟车劳顿可累了?”
“师父与陛下有政务在身,你且放心在我宫中歇歇脚。”
“你可曾听师父提过我?”
“我叫谢知韫,是师父的最小的徒弟。”
我局促地面对着她来势汹汹的善意,呆呆傻傻的,我睁着滚圆的眼睛看着她。
“知韫姑姑?”
我看到她有一瞬间的呆愣,而后她笑得温柔,却又夹杂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深意。
我想象中的阿娘也不过如此。
哎呀!
怎么能如此冒犯,我摇摇脑袋将里面有悖伦理的荒诞想法扔了出去。
知韫姑姑只是知韫姑姑。
她敛了敛眉,问我是否听过我阿爹与阿娘的故事,我看不见自己的情绪,却也能猜到自己定是眼前一亮,星星从眼睛里钻了出来。
“阿娘?”
在北淮王府里可没有人会主动提及阿娘,哪怕是我再三追问也只会得到一星半点的敷衍,我来了精神,舟车劳顿的困意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笑着伸出青葱的食指轻柔地点在我的鼻尖上,香香软软的,我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了。
“阿绾,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女吗?”
“神女?”
我有些疑惑,知韫姑姑不是在说阿娘吗,好端端的怎么就扯上神女这等飘渺的寻仙问道之事了?
我张了张嘴想问,但我还是抿上了唇,她眼中的遗憾悲伤刺入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捂上了心口,这里好像有一瞬间的抽疼。
一盏酒入喉,***辣的,我眼前有些模糊了,知韫姑姑的声音却更清晰了。
柔和的嗓音将故事缓缓铺陈而来,笑意与悲叹刻在耳朵里,酸酸的、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