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飘着细密的雨丝。
苏婉站在沈氏老宅斑驳的铁门前,旗袍下摆沾满了爬山虎的汁液。
这座传闻中闹鬼的宅子,连法国巡捕都不敢在入夜后靠近。
"苏小姐真要进去?
"黄包车夫老刘攥着银元的手在发抖,"三年前有个英国记者带着相机进去,第二天人们只找到他镶金边的镜片......"苏婉紧了紧羊皮手套,咔嚓一声剪断门锁上的铜链。
铁门发出锈蚀的***,惊起檐角一群乌鸦。
她举起镁光灯的瞬间,二楼某扇雕花窗后似乎有白影一晃而过。
绣楼藏在宅院最深处。
三层木结构小楼被藤蔓包裹得像个蚕茧,飞檐上蹲着的石兽露出诡异的笑。
推开朱漆剥落的大门时,苏婉闻到浓重的霉味里混着一丝腥甜。
"这是龙脑香。
"身后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
穿灰布长衫的老者举着油灯,脸上布满蛛网般的褶皱,"沈家大小姐的绣房,终年燃着千金一两的龙涎香。
"苏婉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住:"您是?
""老奴是沈家最后一位管家。
"老者浑浊的眼珠盯着她胸前的记者证,"苏小姐最好天亮前离开,每逢月圆,那些绣品......会活过来。
"二更天,月光透过格栅在绣架上投下棋盘似的暗影。
苏婉举着烛台靠近墙角的檀木箱,指尖触到箱面时突然刺痛——箱角雕着九只衔尾蛇,其中一条的獠牙竟在渗血。
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十八幅绣品。
最上层是幅未完成的嫁衣纹样,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着磷火似的幽蓝。
苏婉正要抚摸莲心那点朱砂红,绣绷突然剧烈震颤,银针凭空立起,穿针引线的声音在死寂的绣楼格外清晰。
"小姐要试嫁衣么?
"铜镜里浮现出穿月白衫子的少女,发间别着白玉梳篦。
她手指细如竹枝,正将一缕人发掺进绣线。
苏婉倒退着撞翻绣架,那些绣品哗啦啦散开,每幅背面都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最新那幅的日期,竟是三天后的子时。
阁楼传来丝竹声时,苏婉正用放大镜研究绣品上的暗纹。
戏文里咿咿呀呀唱着《牡丹亭》,水袖拂过楼板的声响像毒蛇游过枯叶。
她握紧防身用的勃朗宁手枪,却在转角处踩到一滩粘稠的液体。
提灯照去,满地都是乌黑的血手印,沿着楼梯蜿蜒向上。
绣房的门虚掩着,那件未完成的嫁衣不知何时套在了人形木架上,金线莲花在月光下绽放,花蕊里嵌着的分明是人牙。
镜中少女正在描眉,朱砂笔突然折断。
她转头露出半张腐坏的脸,蛆虫从空洞的眼窝簌簌掉落:"沈家需要第一百个新娘......"话音未落,苏婉惊觉嫁衣袖口缠住了自己的手腕,那些金线正在皮下蠕动。
五更梆子响时,巡捕房在绣楼找到昏迷的苏婉。
她手中死死攥着半幅绣品,上面用发丝绣着生辰八字。
探长发现所有参与搜查的巡捕鞋底都沾着龙脑香灰,而法医验尸报告显示:苏婉旗袍第二颗盘扣里,藏着一根不属于任何活人的白发。
三个月后,《申报》登出启事:记者苏婉大婚当日失踪,现场只余满地金线莲花。
更夫说那夜听见绣楼传出喜乐,檐角石兽嘴角淌着新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