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金属盒在制服内袋里发烫,仿佛装着一块烧红的炭。
医疗帐篷里弥漫着碘伏和汗液混合的气味,LED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投下冷蓝色的光。
护士正在清理他后脑的伤口,酒精棉球擦过皮肤时带来尖锐的刺痛。
"需要缝合两针。
"护士说着,镊子夹着弯针在他视线边缘闪过,"你运气不错,再深半厘米就会伤到颅骨。
"沈悬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固定在帐篷角落的监控屏幕上——陈上尉正在另一个隔间接受询问,苏格兰人粗犷的侧脸在显示屏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别动。
"护士按住他的肩膀,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帐篷门帘突然被掀开。
莱拉抱着一摞纱布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深橄榄绿的罩袍边角。
她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但眼睛下方有浓重的阴影,像是很久没有安睡过。
"安德森需要更多止血棉。
"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语腔调,目光扫过沈悬血迹斑斑的制服,"还有这个。
"她递来一个小纸包,"沙漠荆棘的提取物,比你们的抗生素更有效。
"护士接过纸包时,莱拉突然向前踉跄了一步,手中的纱布散落一地。
沈悬弯腰帮忙时,看见她右手腕内侧有一道奇怪的疤痕——不是刀伤或烧伤,而是一串细密的点状痕迹,像被某种古老的文身工具刺出来的。
"谢谢。
"莱拉迅速抽回手,但沈悬己经认出了那个图案:七颗星连成的勺形,与祖父日记残页背面的血符号一模一样。
护士离开后,帐篷里只剩下医疗器械的滴答声。
莱拉蹲在地上整理纱布,突然用***语低声说:"那个盒子会带来死亡。
"沈悬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确信金属盒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内袋。
"什么盒子?
"莱拉抬起眼睛,她的虹膜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琥珀色,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圈。
"我祖父见过同样的纹饰,"她指向沈悬的胸口,"在的黎波里的黑市上。
"监控屏幕突然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
陈上尉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花噪点,接着闪现出几帧模糊的黑白画面——看起来像是某种老式新闻片,戴钢盔的士兵在沙漠中行进。
"该死,又来了。
"护士冲回来猛拍显示器,"这破设备自从上周的沙尘暴后就..."沈悬盯着那转瞬即逝的画面。
虽然只有不到两秒钟,但他确信看到了飘扬的英国国旗,以及队伍最前方那个戴圆框眼镜的亚裔军官——年轻时的祖父。
医疗站仓库消毒水的气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烈,混合着塑料布和橡胶手套的化学味道。
沈悬借口领取止痛药,溜进了这个没有监控的角落。
金属盒在掌心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借着应急灯的微光研究盒底的机关——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凹点,需要用针尖按压才能打开夹层。
手术刀尖刚碰到机关,仓库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沈悬迅速藏起盒子,抓起最近的医疗记录本假装查阅。
"找这个吗?
"莱拉站在药品架尽头,手里举着一个棕色的玻璃小瓶。
标签上印着德文"硫磺粉",生产日期是1943年4月。
"这是今天早上从你们遇袭地点送来的医疗物资。
"她晃了晃瓶子,里面的粉末发出干燥的沙沙声,"和七十年前德国人留在沙漠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沈悬接过瓶子,指尖传来异常的冰凉感。
拧开瓶盖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涌出——氰化物。
"你怎么知道——""我姓阿尔-赛义迪。
"莱拉解开罩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烙印:一串数字和一个鹰徽,"我的曾祖父是隆美尔非洲军团的翻译官,1943年5月10日死在的黎波里。
"这个日期像一记重拳击中沈悬的胃部。
祖父日记残页上写的正是"三月十六日...决意赴的黎波里"。
货架另一侧突然传来脚步声。
莱拉迅速系好罩袍,将一张纸条塞进沈悬的药袋:"明天日落前到旧城区的香料市场来。
带上那个盒子——完整地带来。
"她的身影消失在紧急出口时,陈上尉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沈?
指挥部要见你。
"审讯室这个狭小的房间被漆成令人压抑的浅绿色,唯一的家具是一张金属桌和两把塑料椅。
墙角的空调出风口不断滴着水,在地上积出一小片反光的水洼。
"解释一下这个。
"安全主管莫里斯将平板电脑推到沈悬面前。
屏幕上显示着邮局废墟的3D扫描图,一个红色光标在发现金属盒的位置闪烁。
"热成像显示你弯腰捡起了某样东西,尺寸约15×10×3厘米。
"莫里斯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他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像十枚抛光的贝壳,"根据《联合国维和人员守则》第37条——""一块混凝土碎片。
"沈悬面不改色,"我怀疑里面有未爆弹药,检查后扔掉了。
"莫里斯眯起眼睛。
他的瞳孔是一种不自然的浅灰色,让人联想到某种冷血动物。
"有趣的是..."他调出另一段视频,"你的心率在那一刻达到了138。
"门突然打开,陈上尉大步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清点完毕,所有装备齐全。
"他朝沈悬使了个眼色,"车队可以按计划返回基地了。
"莫里斯没有碰那份文件。
他盯着沈悬的左手——手术手套的裂口处露出一点蓝色墨迹,那是莱拉纸条上的字迹晕染所致。
"沈先生,你知道二战期间北非战场有个传说吗?
"莫里斯突然用中文说道,发音标准得可怕,"关于一面会吃人的青铜旗..."空调突然停止运转,房间里只剩下滴水声。
沈悬感到金属盒在内袋里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正在吸收他的体温。
"我研究军事史只是个人爱好。
"他平静地回答。
莫里斯笑了。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破旧的《二战北非战役纪实》,扉页上赫然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43年的开罗街头,年轻的沈旌正与一个穿白西装的男子交谈。
照片边缘被人用红笔圈出一个细节——沈旌胸前别着的,正是那枚青铜缠枝纹的旗形胸针。
"世界真小,不是吗?
"莫里斯轻声重复着七十年前威尔逊上校的话。
夜班哨位凌晨三点十七分,沈悬在岗亭里拆开莱拉的纸条。
上面用***文写着一段看似杂乱的香料价格清单,但每隔七个单词就出现一次"枣椰"这个词——祖父日记里提到过的密码标记。
当他用手术刀划开纸条背面的涂层时,一层极薄的硫酸纸显现出来,上面是用德文书写的坐标:32°5336"N 13°1149"E的黎波里港,1943年5月10日。
沈悬摸出金属盒,这次他找到了真正的机关——需要同时按压盒底和盒盖边缘的缠枝纹某处。
随着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内层弹开了。
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羊皮纸,展开后露出一幅精细绘制的港口地图。
墨水己经褪色,但仍能辨认出用红圈标记的仓库位置,旁边标注着德文:"Wo *** Flagge den Tod bedeckt"(旗帜掩盖死亡之处)地图边缘粘着一小片干枯的植物标本,七片针状叶子呈星形排列——与莱拉手腕上的疤痕完全吻合。
岗亭玻璃突然被照亮,一道车灯扫过营地围墙。
沈悬迅速藏好地图,看见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停在指挥部门口。
莫里斯快步迎上去,车门打开时,他清楚地看见后座上放着一个白色医用冷藏箱,侧面印着鲜红的卍字符号。
这个符号与金属盒夹层里那三枚子弹壳上的标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