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
今年江南的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冷。
走在街道上，刺骨的寒风像是要将冻得发僵的身体生生撕裂一般。
偶尔一两个行人也都是紧缩着身子，行色匆匆。
若是抬头仰望天空的话，会发现覆盖在天空上的铅灰色云层厚重而凝滞，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下来一般。
一阵阵凌冽的风刮过，卷起地面上积攒下来的雪沫子飞舞起来，洒落在人们的头上，脸颊上，令那己经近乎麻木的脸庞更是寒冷了几分。
姜楠蜷缩着身子，她觉得自己此刻己经冷到不行了。
她己经记不清楚自己究竟己经在这条街道上走了多久。
她的身体很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可她依然在这条路上慢慢前行。
脚下不知何时早己满是泥泞，那沾满了泥泞的鞋子上布满了被冻住的雪花和霜雾，走在街上的时候，留下了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些年，大周王朝天灾不断，一些大户人家都过得捉襟见肘了，更何况是姜楠一个孤苦无依的乞儿呢？
她饿了好几天了，但即便是想从路边的那些残羹冷饭之中获取那么一点活命的机会，都被一个个比她更快，更狠的人抢走了。
姜楠知道，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冷到死去，可是她依然拖着孱弱的身子在这条路上慢悠悠的走着。
她记得自己还有几个铜板。
那是好心人施舍给她的，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贴身的衣服里。
她打算去客栈里面租一个晚上，就算再冷，只要在床上睡一觉就暖和了啊。
可姜楠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的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每往前迈出一步，都觉得非常难受。
不过这并不影响姜楠的心情。
客栈大概很近了，最小的房间也只要一个铜板就能住上一晚。
毕竟都没客人了，能赚到一个铜板也不错。
到时候还剩几个铜板的话，还能买两块饼子，不至于饿肚子。
想到这里，姜楠不由得又高兴了一些。
但是她没有想到，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子静静地站在那。
那人身材魁梧，肌肉结实，腰间系着一条宽厚的黑色腰带，一头浓密的黑发被用一根木簪别起来。
眼前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逐渐靠近的姜楠。
即使在这风雪纷飞的恶劣天气中，他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好似能穿透寒冷，看透一切。
“停停停，乞儿不让入内。”
姜楠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路。
那人满面大胡子，显然不是轻易能对付的角色。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瞄向他的腰间，那宽厚的黑色腰带和结实的肌肉让她觉得对方绝非善类。
姜楠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冷风吹打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迟疑了一下，仍然鼓起勇气说：“我...我有铜板，可以付房钱。”
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一个乞儿，能有多少铜板？
你去别处吧，这里不收留乞儿。”
“我有五个铜板，可以住一个晚上，还能吃半块饼子哩。”
姜楠将手伸进衣服领子，她在里衣里翻了翻，拿出五个被少女体温捂得温热的铜板。
她伸出的手微微颤抖，铜板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男子看了一眼铜板，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不再阻拦，让开了一条路。
姜楠如释重负，她的目光躲闪着迅速从男子身边经过，推开了客栈的门。
一阵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外面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几乎是扑进了这片温暖之中。
客栈里灯光昏暗，几张木桌零散地摆放在大厅里，几名客人窝在角落喝着热汤。
姜楠走到柜台前，将铜板放到柜台上，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发颤：“掌柜的，能不能给我一个房间？”
掌柜正在拨弄算盘，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他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几分疲倦的神色。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姜楠，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她冻得发紫的脸颊和手中的铜板上。
显然，这样一个样貌的乞儿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一个房间，五个铜板。”
掌柜淡淡地说道。
姜楠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五个铜板，凄楚的目光望向掌柜，喃喃道：“掌柜的，昨日不还是一个铜板吗？”
掌柜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算盘，冷冷说道：“那是昨日的价，今日不同。
要么付五个铜板，要么走人。”
虽然买不了饼子，姜楠仍然点了点头，咬着牙将五个铜板递了过去。
掌柜接过铜板，朝后厅喊了一声：“小二，带她上楼。”
一个瘦弱的小伙子应声而来，他看上去比姜楠大不了几岁，脸上带着几分怜悯。
“这里的房间虽然简陋，但床是干净的，你放心住吧。”
小二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
“嗯。”
姜楠轻轻应了一声，跟着小二。
房间在二楼的尽头，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木头的陈旧气息扑鼻而来。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床靠墙放置，床上铺着一条看起来己经用了许多年的棉被。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破旧的小桌。
纸糊的窗并不牢靠，时不时会有寒风透过缝隙钻进来。
即便如此，这对于颠沛流离的姜楠来说，己经是她所能奢望的最好的庇护了。
“谢谢你。”
姜楠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几乎被屋外的风雪淹没了。
“你别客气，快早点休息吧。”
小二同情地看了一眼姜楠，然后带上房门离开了。
♪姜楠几乎是扑倒在那张单薄的木床上，她疲惫不堪地把自己埋进那条陈旧的棉被里。
棉被虽然有些潮湿，但对于她来说，己经是久违的温暖了。
她蜷缩着身体，慢慢感受到那股温暖逐渐蔓延开来。
她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自己完全吞没。
夜幕降临，窗外的风雪变得愈加狂暴，似乎呼啸着要将整个江南城吞噬。
半夜时分，一阵轻微的响动把姜楠从浅眠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雪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勉强能看清些许轮廓。
她将头蒙在被子里，尽量让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不明的声音。
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的虚弱和饥饿像锁链一样缠绕住她，她只想在这片刻的温暖中多休息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