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月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大人若拒绝，我也无路可走，横竖是个死。但大人若应下，于大人而言，并无损失，反倒能得陛下几分欣慰。”
司砚薄唇微微勾起，似有了几分兴致，问：“你既已知晓我的情况，不怕嫁过来守活寡，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
忽然，他向前凑近几分，锐利的目光牢牢锁住苏棠月：“我可是听说，苏小姐自幼与崔公子情谊甚笃，青梅竹马，你如何让人相信，此举不是有意而为，意在报复他？”
听他提起崔景翊，苏棠月身体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她深吸口气，回道：“大人所言不差，我与崔公子，曾经的确有过情谊，可如今，她为了莫须有的理由，亲自退了婚事，置我与万劫不复之地，我与他之间，早在收到他亲手递来的退婚书那一刻，就再无可能。就算日后相见，我也只会当他是路人，这一点，大人尽可放心。”
司砚站直了身体，嘴角勾起几分嘲弄：“青梅竹马，海誓山盟的爱情，原也如此的不堪一击。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你几句话就应下。娶了你，则意味着要对上崔家。”
“大人！”苏棠月示意墨兰扶她起身，站稳后，先是朝着司砚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我虽落魄至此，但并非全无用处，我自幼饱读诗书，对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若能嫁入大人府中，在一些应酬场合，或许能为大人添几分颜面。再者，于管家之道，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定能将大人的府邸管理得有条不紊，让大人无后顾之忧。而且……”
顿了顿，她看了司砚一眼，继续道：“而且，就算大人日后遇见了心仪的女子，只需您一封放妻书，我定会走得远远的，保证不会出现在大人的面前。”
司砚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权衡利弊。
满朝的文武大臣，都知道陛下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
他一日不娶妻，朝堂之上便少不了那些老臣苦口婆心的劝谏，明里暗里都在提醒他莫要辜负陛下的关怀。皇帝的关心虽有感激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出于对朝堂局势的考量。
皇家需要展现出恩威并施的姿态，对功臣有所交代，而他，便是这恩赏的一环。
迎娶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子，既能堵住众人之口，又能给皇帝一个完美的交代，让众人知晓他对这份恩情的珍视，绝无恃宠而骄之意。
如此说来，娶了她，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因为救命之恩这东西，时间长了，会变质。
半晌后，他抬步走近苏棠月，在距离她不足一臂的距离站定。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捉摸不透。
他说：“我可以娶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生死，只能由我掌控。”
——
直到回到月苑，坐在她时常温书的椅子上，苏棠月才恍若回过神来。
若不是看到桌子上这件被叠放整齐的黑色大氅，苏棠月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方才不过是做了个梦。
她没想到，司砚，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还安排马车送她回府。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选择西角门进出，看门的婆子嫌天冷，缩在屋子里躲懒，因而并没有看见司砚的马车。
这件大氅，是下车时，司砚亲手系在她的身上，临走前还嘱咐她：
“想要本指挥使娶你，也要有命在才行。
回去等着，最迟三日，我会让人上门来提亲。”
屋子里，墨兰好几次欲言又止，眼神闪烁，就差把疑惑写在了脸上。
苏棠月先是把那件大氅收好，问她：“想说什么，直说吧。”
墨兰上前道：“小姐，您这样做， 岂非自断前程？”
司砚虽位高权重，但名声却不好，还不能人道。
小姐嫁给那样的人，以后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一想到这儿，墨兰就止不住担忧。
她家小姐的命，真是太苦了。
苏棠月自嘲的一笑：“他不育，我不孕，岂不是正好凑一对？
再说了，我只想活下去。”
之所以知道自己不孕，是因为前几日落水的时候，恰好是她的小日子。哪怕现在已经挺了过来，小腹处依旧一阵阵绞痛。
不用看大夫，她就知道，这是已经落下了寒症。
先前父亲后院的秋姨娘就是如此。
一个没了庇佑，又名声尽失的女子，想要靠自己活下去，很难。
如今这样，就挺好。
她嫁他，改善自己的处境。他娶她，后宅安稳，对圣上亦有了交代。
不久后，白氏身边的刘妈妈过来，送来了两筐炭火和几瓶伤药。同时还对苏棠月敲打了一番：
“夫人吩咐了，务必让大小姐仔细将养着，早日把身体养好，再过几日，白家的人就要上门提亲了，若届时让客人见到大小姐仪容有损，旁人恐怕会以为大小姐对崔公子退婚之事耿耿于怀，伤春悲秋。
所以，大小姐最好还是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比较好，大小姐，您说呢？”
苏棠月知道，这是白氏对她的警告，意在告诫她，要安心待嫁。
她不咸不淡的朝着刘妈妈回道：“我知道了，替我多谢母亲。”
随后抬手，吩咐墨菊送客。
等刘妈妈走后，她命人将炭火烧起来，药膏则装在箱子里收起来。
墨兰忍不住问道：“小姐，奴婢瞧着这药膏都是极好的，咱们为什么不用用看？”
这样伤口也能好得快些。
可苏棠月却不这么想。
“白氏若是有这个好心，这么些年也不至于苦心经营。”
她不确定，这药膏或许一时半会儿没毒，但谁能保证白氏有没有往里头加些什么，好叫人日后发作。
她没错过刘妈妈送来药膏时，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想了想，她吩咐墨兰，“偷偷去一趟回春堂，找温郎中，让他给我配点药膏来。”
别的大夫，她信不过。此前她教过温郎中的孙女抚琴，进了文澜书院。温郎中一家都很感激她。
小心些总没错。
不久后，墨兰回来了，还带回了温郎中亲手配置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