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夏走冬至,阿玲在回春堂住了一年了。
这一年以来,她很少出门,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在房间里卧床养病,老木麻子串子三人对她甚至还是很陌生,只有玟小六能每天见到她。
就算出门来,也只是在后院里和玟小六一起晒晒太阳,聊会儿天,而小六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阿玲经过玟小六一年的诊治,身体不再似初见时那般差了,多说几句话也不会大咳大喘的似要断气。
看着玟小六因为阿玲的病情好转每天一脸满足无比舒心的样子,其他三人都心照不宣的看着他们的“郎情妾意”。
春日辰时后阳光正好,温暖和煦,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微风,玟小六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吹着风晒着太阳再啃着鸭脖子,好不惬意。
阿玲走出房门,看着生活滋润的玟小六,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走到玟小六身边,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来。
玟小六停下啃鸭脖子的动作,对阿玲提醒道:“你身子近日虽好了许多,但还是少吹些凉风好。”
阿玲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玟小六从躺椅上起身,在院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将手洗干净进了阿玲房间。
阿玲不解的看着。
没一小会儿,玟小六出来,手里多了一件薄薄的毯子,给阿玲轻轻盖好后,才又坐回躺椅上。
前堂打杂的串子看到了,对麻子笑道道:“六哥对阿玲还真是好啊,事事亲力亲为,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有六嫂了。”
麻子也很认同的点头。
前台算账的老木听到了,对二人呵斥道:“干好自己的活,他们的事你们少管。”
二人悻悻的走开各自忙活起来。
老木看着后院晒太阳聊天的两人,无奈的摇摇头,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我们都相处有一年了,说起来我除了对你的病情其他还真是一无所知呢。”
玟小六看着阿玲,呵呵的说道。
“为什么?”
阿玲对笑嘻嘻的玟小六问道。
“什么为什么?”
小六疑惑。
“你明明出身高贵,本应有着无上的荣宠和享不尽的富贵,为什么非要来到鱼龙混杂的清水镇做个普通的小医师呢?”
玟小六心内大惊,面色有一丝慌乱,仍镇静的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医师啊。”
阿玲不再说话,每个人都有心底的秘密,应该尊重。
玟小六见阿玲不再追问,心里松了一口气,想来她可能是在试探。
心情平复后,反问阿玲道:“那你呢?
明明你才像出身高贵的大小姐,家族里肯定不缺医术高明的好医师,为什么要只身单影的来到清水镇找我这不入流的小医师治病呢?”
阿玲垂下眼睑,玟小六一瞬间就看到了她身上笼罩起来忧伤,不免怔了怔。
“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阿玲对玟小六坦然道。
玟小六又怔住了,什么人值得她一个世族大小姐拖着虚弱的病体独自一人西处寻找呢?
“那人对你很重要?
“玟小六问完才知这不废话吗,不重要那她找什么。
阿玲眼里是满满的笑意,轻声说:“他是我倾心己久的人。”
听完,玟小六放心了。
阿玲似乎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还以为是西炎或者皓翎派来找她的暗探。
“那你要找的人在哪?”
玟小六问道。
阿玲眼里的笑意瞬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六年多,等我醒来时,只知道他己经失踪两年了。”
“难道就没有他的任何一点消息?”
阿玲看向她,“我也是最近几天才得知他的下落。”
“在哪?”
玟小六似乎比阿玲还要激动。
见阿玲不解的看着她,她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你。
你身体才刚有所好转,还是不适合到处奔波走动。”
“清水镇。”
玟小六站起,笑道:“清水镇我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这里可熟悉了,告诉我他姓甚名谁,我现在去帮你把他带来。”
阿玲很感谢玟小六的热心,谢道:“不急,他还没到。”
小六一下子没了热情,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后又想到什么,好奇道:“你每日都待在屋子里,你刚刚还说你的心上人失踪了,怎么又知道他会来清水镇?”
阿玲将目光看向远方,幽幽地道:“其实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失踪的,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清水镇。”
玟小六好奇的问道:“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我与他少时相识,互许诺言,后来家中长辈为我们订婚。
我恋慕他两百零西年了,以前我没有争取机会,现在我想好好的看看他,能陪在他身边就好。”
阿玲说着说着就伤心的落下泪来。
玟小六更是一震,两百零西年的相思,相当于人族十三十西岁的豆蔻少女心心念念等着情郎首至花甲之年啊。
到底是怎样的男子能令阿玲如此情深不寿?
看着阿玲默默的落泪,玟小六安慰道:“忧思伤身,你少流泪,外面一会风就大了,快点回屋休息吧。”
阿玲抬手拭去眼泪,起身对玟小六不好意思的道:“让你看笑话了。”
玟小六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看着阿玲回屋削弱的背影,玟小六既是羡慕又是夸赞道:“你其实很勇敢。”
阿玲转头看向她,“你也一样。”
说完便进屋关上了门。
玟小六低头苦笑下,自己勇敢吗,没有吧。
几日后这天,玟小六在院子里慢悠悠喝着粥吃着煎饼,一脸愁态:医馆里这几日生意冷冷清清,她出诊都没有机会。
阿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一脸愁容玟小六道:“小六,今日去出诊,能赚到比平时多的诊费。”
玟小六闻言咽下去煎饼,兴奋的问:“真的?”
阿玲点点头,告诉小六道:“早点铺的兔子精今日会生产,你帮她接生能多赚一份喜钱;街东边的那个烧饼铺老板娘病了两日不见好,你给她诊察出问题她会付你双倍诊金。”
玟小六一听乐了,“那我马上去。
“收拾药箱出了门,玟小六半信半疑的自言自语道:“阿玲说的是真的吗?”
午时,玟小六背着药箱兴冲冲的回到回春堂,将沉甸甸的钱袋子丢给老木,激动的问道:“阿玲呢?”
老木边数钱边回答:“后院的河边呢。”
玟小六一听快步向河边跑去。
老木见状无奈笑笑:“不就一上午没见,至于这么急嘛。”
来到河边,见阿玲依旧是一身白色长裙独自坐在一棵柳树下,静静看着河水。
看到玟小六走过来,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小六,你回来了。”
玟小六高兴的说:“阿玲,你真是神了,我今日出诊的确如你所说赚到比平时更多的诊费。
你是怎么知道兔子精和那老板娘的事的?”
阿玲只是眼带笑意,说:“只要我想,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玟小六赞道:“那你可真厉害。”
随后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玲语带笑意道:“等人。”
玟小六也来了兴趣:“你的心上要人来了。”
阿玲目含柔情的点点头。
“等人应该去门口等啊,你坐在这里干嘛?”
阿玲只是望着河水,:“我就在这里等他。”
看阿玲的样子,玟小六玩笑道:“难道他还从水里出来啊。”
“算是吧。”
“什么?”
玟小六吓了一跳,“那他是河妖还是水怪啊?”
“小六,你每天都在想象些什么呀!”
阿玲不解。
“嘿嘿。”
玟小六缮缮的笑着,“我进去吃饭了,你呢?”
阿玲淡淡道:“我不想吃,我只想等着他。”
玟小六甩了甩衣袖,“不吃饭也得喝药了,走吧。”
说完吹着口哨拉着阿玲回到回春堂吃午饭去了。
饭后,阿玲继续来到河边坐着,玟小六则提着一桶脏碗在旁边涮着。
看到不远处的茅草丛里停落几只白鹭,玟小六一脸笑意的捡起手边一块石子,对阿玲道:“看着真肥啊,打一只晚上加菜。”
“慢着。”
阿玲话音和玟小六手中的石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落下,几只白鹭被惊吓得飞掠而起。
看着茅草丛里没有了动静,玟小六兴奋道:“我什么时候准头这么好了。”
“什么准头好,你砸到人了。”
阿玲责怪的道,忙起身向茅草丛快步走去。
扒开几丛茅草叶,阿玲见到一个浑身脏乱的乞丐躺倒在地,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的脸,双手也满是污泥,还有隐隐未干的血渍,奄奄一息。
“公子。”
阿玲一惊,瞬间落下泪来,扶起乞丐哭喊道。
玟小六在一旁看呆了,他以为阿玲的心上人怎么也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从容潇洒的从水面上飞身而来,结果怎么是个叫花子?
见玟小六还在发呆,阿玲急道:“小六,快救人啊。”
“啊?
好。”
玟小六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着阿玲把叫花子一起抬进回春堂。
“抬到我房间诊治。”
阿玲对玟小六道,玟小六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将叫花子平放好后,玟小六迅速的为他展开检查,而阿玲则是流着泪,轻轻的抓着他的手,温柔的安慰道:“公子,别怕,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叫花子满是红肿的脏脸微微动了动,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阿玲泪眼婆娑为他担心的样子,心里有些感动。
此番动静也早引起了老木三人的注意,都纷纷赶了过来。
麻子和串子看到叫花子身上的伤,满面惊恐的吓得抱在一起。
阿玲拿着手帕在轻柔的给叫花子擦脸,小六在一旁准备药物,老木看着叫花子的伤口,惊到:“鞭伤,烫伤,刀伤,剑伤,穿,刺,勒,烧,割,砍,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这么惨无人道的折磨人啊,这下手的人也太心狠手辣了。”
阿玲闻言,看着那些伤口只觉得心如刀割,这么惨绝人寰的折磨,他该承受多么大痛苦啊。
她发誓一定要让害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玟小六看着默默伤心的阿玲,叹息一声,对麻子和串子吩咐道:“麻子去拿个大榔头过来,串子去烧桶热水,快。”
二人撒腿就跑,巴不得赶紧远离。
小六又对老木道:“我们都在后院,前堂不能没有人,你抽空熬锅烂糜鸭汤。”
老木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你确定是他吗?”
玟小六边给叫花子查看着腿伤,边问阿玲。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他。”
阿玲坚定的道。
玟小六不再多话,麻子拿来了大榔头,玟小六接过,向叫花子打了声招呼就朝着断骨的地方砸下去,阿玲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慰着说“别怕。”
叫花子似乎感受到了她带给他的力量,硬忍着疼痛挺过了玟小六的三次砸骨。
串子也烧好了热水,调好了水温提了过来。
阿玲用毛巾温柔仔细的给叫花子身上每一处的污垢擦洗干净,到了他的腰下部分手却停了下来,目光中有犹疑。
玟小六见状,道:“怎么啦?
不好意思了,看他的样子,腰腿肯定还有不少的伤,继续擦啊。”
阿玲把脸别向一边,手也有点紧张的颤抖,怎么办?
“他不是你的心上人吗,大不了被你看光了以后你嫁给他啊。”
玟小六劝道。
听到他们的对话,叫花子睁了睁眼,看到阿玲的耳尖慢慢的红了起来。
“我说你还想不想救他了,不救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玟小六见阿玲还犹犹豫豫的,作势要走。
“好吧。”
阿玲终于下定决心,看着叫花子,温柔的说:“公子,冒犯了。
等把你的伤治好后,我自己消除这一段记忆,不让你觉得难堪。”
说着,伸手慢慢的褪下叫花子身上的破烂裤子,用毛巾蘸着温水轻柔细致的擦拭着。
玟小六别开目光,将药递给阿玲:“我先去给他煎药,你等会给他把剩下的药上完。”
阿玲点头示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