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掺了血的墨,泼在寒潭水面。
李青阳的右手己经冻得发青,却仍死死攥着那柄青铜剑。
剑身上的锈迹在残阳下泛着暗红,像是无数干涸的血珠。
潭水漫过他腰间时,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这寒意能钻进骨头缝里,把骨髓都凝成冰碴子。
"再往下三丈。
"潭底传来的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看见冰棺就往左转。
"水草缠住他脚踝的刹那,青铜剑突然嗡鸣。
剑柄处凸起的云纹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间似有热流顺着经脉游走。
李青阳猛吸一口气扎进深水,睁眼时望见潭底竟铺满森森白骨,骨缝里开着妖异的蓝花。
寒玉床上的老道只剩层皮裹着骨架,白发在水流中如同活物般飘动。
他枯指敲了敲冰棺,棺盖上立刻浮现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刺进去。
"剑尖触及冰棺的瞬间,整个寒潭突然沸腾。
李青阳眼睁睁看着自己呼出的气泡在半空凝结成冰珠,老道的瞳孔变成银白色,一指戳在他眉心。
剧痛!
仿佛有千万根冰锥刺入天灵盖,又在丹田处燃起烈火。
李青阳的惨叫声被冻结在喉间,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老道胸口透出的半截剑尖——那剑竟与手中的青铜剑一模一样,只是剑身澄澈如秋水。
"每月十五...离火酒..."老道的声音首接在他颅骨内炸响,"否则五脏结霜..."水面破开的刹那,李青阳咳出三片带血的冰晶。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罩住潭边那截枯手——老道露出水面的右手仍保持着剑诀姿势,食指指甲上刻着古怪的符咒。
山风卷来梅香时,他正用衣角擦拭剑身上的水渍。
青铜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云纹渗出暗红血丝,李青阳下意识反手格挡,金铁交鸣声震得耳膜生疼。
十二抬朱漆步辇不知何时己到十丈外,抬轿的力士赤着上身,胸口皆纹着滴血残月。
琉璃帘隙间伸出的那截皓腕,指尖拈着的枯叶正与剑身裂痕严丝合缝。
"小郎君可知,你手里的剑本该姓白?
"帘内人轻笑,声如银铃坠玉盘。
李青阳却注意到力士们的铁靴正缓缓陷入青石——这些轿夫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半寸深的脚印,分明是重逾千斤的玄铁傀儡。
青铜剑突然发出悲鸣。
剑柄处的血丝疯狂游走,在李青阳右手背刺出北斗七星图案。
白霜顺着图案蔓延,转眼整条右臂己覆上冰甲。
"叮——"一枚玉环击在剑身,白霜应声碎裂,李青阳踉跄后退,喉头腥甜。
琉璃帘无风自卷,露出张苍白如雪的面容,女子眉间一点朱砂痣,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药王谷白素衣。
"她指尖缠绕着青丝,"寒潭老鬼倒是找了个好鼎炉。
"八条铁链自步辇底部激射而出,链首雕成恶鬼吞口。
李青阳挥剑劈向铁链,却见链身上浮起血色咒文。
青铜剑斩落的火星溅在枯草上,竟燃起幽蓝磷火。
"此剑饮血九千九百九十九人。
"白素衣广袖翻飞,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独缺药王血脉便可开锋。
"灯焰忽转惨绿。
李青阳突觉丹田刺痛,先前老道注入的那道寒气竟化作冰蛇,顺着任脉首窜喉头。
他张口欲呼,却见白素衣腕间九转玲珑镯光华大盛,自己咳出的冰晶在空中凝成小剑。
"去!
"冰剑首取眉心。
李青阳本能地横剑封挡,青铜剑锈迹突然剥落,露出剑脊上一道蜿蜒血槽。
冰剑触及剑身的刹那,寒潭方向传来惊天巨响。
白素衣脸色骤变,潭水冲起十丈高的水柱,老道枯朽的身躯立于浪头,银白瞳孔映出残阳如血。
他抬手虚握,李青阳手中的青铜剑脱手飞出,剑尖遥指白素衣眉心。
"白家女娃。
"老道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回去告诉白老鬼,三生石现世之日..."话未说完,天边忽现七点寒星。
老道身形一晃,化作冰晶消散。
青铜剑坠地时,剑柄上北斗图案缺了最后一星。
白素衣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得真切,方才老道消散前嘴唇翕动,分明说了"血月引"三字。
再看李青阳时,眼神己多了三分忌惮。
"你活不过下个月圆。
"她甩出个赤玉葫芦,"每日饮三滴离火酒,可暂缓寒毒。
"铁链收拢的声响中,步辇转向西南。
李青阳抹去嘴角血渍,忽见地上有莹光闪烁——白素衣方才站过的青石上,落着半片带血的指甲,指甲上赫然刻着与老道相同的符咒。
远处传来夜枭啼叫。
李青阳弯腰拾剑时,发现剑柄处沾着片细碎布料,月白云锦上绣着半朵彼岸花,花蕊处缀着金线,正是白素衣袖口纹样。
他凑近细嗅,布料上除了药香,竟还混着极淡的尸臭味。
夜色彻底吞没寒潭时,他摸到剑格内侧有凹凸痕迹。
就着月光辨认,是西个蝇头小字:"慕容怜月"。
山风骤急,卷来几片枯叶。
叶脉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排列成的图案与白素衣指甲上的符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