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清醒点。”
从西肢百骸传来的寒意让玄尘恢复清明。
惊雪栀俯视着仿佛被蹂躏糟蹋的玄尘,嗓音冰冷,“再问你一次,这个计划的来龙去脉是什么?”
七枚冰玉髓钉早己把折磨玄尘怕了,他颤抖着回,“我,心悦阿昭,嫉妒她时常围着你转,又见她苦恼逐玉剑还未生出灵识,就生了歹心……”“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她看向一旁的云昭和惊梧。
云昭一脸愧疚,惊梧也是脸色发沉,牵过她的手说:“我们惊家女子向来不拘于情爱,小栀还小,不懂是正常的。”
后续都交给云昭处理了,她则是跟着惊梧回了大凛。
回去第一日,便有人来寻她。
那人立在廊下像一捧将化未化的春雪,月白广袖垂落的弧度如同砚台边沿欲滴的墨痕,泛着宣纸被岁月浸透的温润。
“云二,你倒是消息灵通,我才回来不久,你就来寻我了。”
“是长姐同我说的。”
云弱水望着她的面容痴痴出神,反应过来后又羞红着脸垂首,细若蚊蝇地说:“我很想你。”
云弱水的长姐就是云昭,他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点了下头。
“你很想我?
那正好我会在大凛待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哪天你就觉得我烦了。”
她玩笑道。
然而,听到这话的云弱水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急切地脱口而出:“不会的,我不会烦的!”
他真的害怕惊雪栀再一走就是三年,也顾不得礼仪廉耻。
平生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出这么首白的话,让他简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他小心地看着惊雪栀的神情,虽说没有厌恶,但也是明显怔愣住。
云弱水顿时觉得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落荒而逃般离开了这。
“真不会吗?”
惊雪栀明明记得云弱水说过很讨厌自己啊,虽然语气像在撒娇,但那埋怨的眼神可真是刻在了她心里。
但最终还是没当回事。
她以为云弱水会像往常一样躲她个十天半个月才出现,没想到隔日就送了封邀请函过来,约她拜月节时游船赏月。
本来还想回大凛会不会无聊,云弱水此举就像是瞌睡了送枕头,正合她意。
不过离拜月节还有几天,这期间她需要整顿一下公主府。
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地宣判了***逾矩的下场,“拉下去,卖到海棠居。”
本来洗了个美美的澡准备睡觉,这下倒好,被个奴才搅得都没心情了。
“等下,先把他捆到前院,把府上的人都叫过去看看,如果再有人敢妄想什么,就别怪本殿不留情面。”
“阿诺领命。”
她听着外面从吵闹到噤声,感叹:回到大凛作威作福果然比在玄天宫当小师妹来的舒服,尤其还有个逆天男师尊在暗戳戳使坏。
谁能想到她前世死得那么憋屈,按玄尘的计划,她的死会被推到魔修身上,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他身上,那前世她死后,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她死去的真相。
话说,她为什么重生?
按修真界的因果论,她若不找到重生的原由,下一阶段的修行怕是会受阻……困倦逐渐浸入骨髓,最后一丝清明消散时,窗柩漏进的月光正爬上她颈侧,碎发垂落在锁骨上,随着绵长的呼吸起伏。
次日,晨光是被檐角铁马割碎后漏进来的。
惊雪栀在第七缕天光刺透云母窗纱时倏然睁眸。
“殿下,卯时三刻了。”
侍女掀帘的响动惊散残梦。
铜盆里泡着雪域优昙,花瓣沉浮间浮出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
她揉了揉额角,侍女捧来的鎏金球被她接过,闻着这安神香,神经舒缓不少。
饭后。
“阿诺,我三年未归,沂京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阿诺为她穿衣,“殿下,海棠居新来了一位琴师,千金难求,受沂京贵女追捧,但酉时才出场;墨家赌坊虽然没什么大改动,但可以去试个手感;蒋家马场新进了良驹,可以跑两圈玩玩;皇家猎场还是如旧,但也可以去。”
阿诺根据她从前的喜好推荐。
“年底有冬狩,皇家猎场就不考虑了,蒋家……那家伙肯定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给我骑,就去赌场。”
她一锤定音。
朱雀长街落满鎏金般的普照,玄铁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惊飞檐角铜铃,惊雪栀斜倚着织金软枕,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檀木小几,车壁上嵌着的夜明珠随颠簸漾开粼粼波光。
“殿下,墨家赌坊到了。”
阿诺的声音隔着鲛绡帘传来。
她掀开车帘,赌坊门前两盏琉璃灯倏然亮起,将黑檀木匾额上“千金一掷”的朱砂字映得血一般红。
二楼雕花窗后闪过一片黛色衣角,她眯起眼,也没看清是谁。
“走吧,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尾音淹没在骤然掀起的喧哗里,赌坊中传来骰子撞盅的脆响,混着龙涎香的风卷起她袍角银线绣的流云纹。
红漆大门轰然洞开,十八盏走马灯转出光怪陆离的影。
“买定离手!”
庄家的唱和撕开浮华帷幕。
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赌徒的侧目,但在一刻钟后,堆满桌角的筹码在告诉她们,自己忽视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三皇女居然回来了!”
有老手认出她。
三年前的惊雪栀可从无败绩,三年后也一样。
她笑吟吟地看着堆满桌角的筹码,“阿诺,带两个人把这些筹码拿到二楼撒下去,祝大家玩得开心。”
周遭传来阵阵欢呼,有甚者大喊,“三皇女威武!”
“三皇女千岁!”
她则去了三楼。
“你们少东家在哪?”
管事毕恭毕敬地回;“在二楼会客室。”
“二楼?”
那她还多走了一楼,“他在忙吗?
你让他上来。”
她是懒得走了。
“是。”
窗棂滤过的日色漫过眉峰,将睫羽下的光影裁作流金碎屑,鸦青鬓发间一柄檀木簪斜簪半绾。
她闲适地半盘腿靠在软榻上,另一条腿垂落榻边,自裙裾下悄然探出半截雪足,踝骨***如脂玉琢就。
墨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姑奶奶,快把鞋穿上吧,要是被皇太女殿下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墨弋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跪在她身前,掌心拢住她微凉的脚跟,将云丝履稳稳推上足弓。
“你抖什么呀?
不会是嫌弃我吧?”
“……没有,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脑干缺失。”
“你说什么!
信不信我揍你!”
三言两语之间,他们就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好似这三年从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