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章二年,洪都郡,西市,劳三羊杂店。
“劳叔,一碗羊杂,一个铁盔馍,搞快点啊。”
一个穿着公差服饰的青年人,将手中的横刀随手放在桌子上,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侧着头,扯着嗓子朝店铺里面喊了一声。
“好嘞,马上就来喽。”
里面一个声音略显沧桑的男人应道,“呸”的一声,似是吐了口唾沫,紧接着说道:“去二楼找你姨,我最近从西边的马客商队里面淘了些羊皮,她近些日子给你做了身袄甲。”
“得,我就知道我姨最疼我了。”
只见那青年三步并两步,眨眼间,那二十多阶楼梯己在身后,只留二楼楼梯口垂挂的流苏,轻轻荡漾,还有青年环绕梁柱的余音:“当然还有第二疼我的劳叔啦。”
厨房里的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挂着宠溺的笑容。
“姨,我下差啦。”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沿上,笼罩在一片温黄灯光里的正在将绣花针轻轻掠过发丝的中年女子,她的脸并不显老,但脸上细细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她轻柔的动作与昏黄灯光中和蔼温柔的神情一时令风风火火闯进房间的青年人走了神,脑海中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破庙里,快要被饿死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姨的情景。
青年轻轻甩了甩头,将时间拉回现在。
中年妇人见青年进来,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皮袄,站起身温柔的说道:“来,看看姨给你做的这件皮袄合不合身?”
说着将青年塞进羊皮袄中,顺便用手使劲扽了扽,让皮袄更加板正。
“合适,姨的手真巧欸!”
,青年穿着皮袄,骄傲的转了几圈,“谢谢姨!”
这时,青年口中的劳叔,端着热气腾腾的羊杂进了屋,捎带脚将房门带上。
“快吃吧,阿生。”
劳叔说道。
“呼哧,呼哧”,叫阿生的青年人对着脑袋大的羊杂汤大快朵颐,边吃边拍马屁:“劳叔的羊杂,天下第一!”
旁边的妇人静静的看着他将一大碗羊杂、一个铁盔馍三两下吃完,舒服的打了个饱嗝,顺手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茶。
阿生双手握着略微泛黄的木茶杯,暖了暖手,脸上随即泛起惬意。
温柔的姨,和蔼的叔,美味到天下无敌的羊杂汤和沁人心脾的茶香,顿时让他觉得此刻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今天工作怎么样?”
劳叔问道。
“还行,就和往常一样呗,林头儿挺照顾我的。”
阿生嘿嘿一笑,向劳叔抛去一个贱贱的笑容。
“过的好就行,林班头人还是不错的,多少年的老街坊了,况且这老小子还欠我人情着呢。”
“叔你老是说林班头欠你人情,到底什么人情嘛?”
“嗐,都是些老当年的事情了,你打听它做甚。”
听劳叔不肯提及,青年人阿生也就不再追问,劳叔有不愿提及的往事和秘密,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初破庙里奄奄一息的他,在没遇到劳叔两口子之前,遭遇的那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他也不愿提及那些往事,他己经准备将那些事情永远埋在心底。
在破庙里己经准备接受自己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还会活着,并且刚刚干了一大碗羊杂,穿着亲爱的姨为他亲手缝制的皮袄。
很温暖的说。
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真的很满意,他心里轻轻的舒了口气。
站起身,给了旁边两位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说道:“叔、姨,我回去啦!
明天早晨点卯,我得早点起床”说罢,他走到院子中,轻轻一跃,跳到隔壁的院落中。
且不说阿生刚回去,房间里,店主劳三正准备收拾碗筷,旁边的妇人皱了皱眉头说到:“你将阿生介绍给林班头,本身就是个错误,当年······”劳三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也知道不是个好办法,可是毕竟老林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我们值得信任的人了”“即便他与狱门有关联吗?
你就不怕他将阿生也带到狱门里······”妇人说着似乎恍然大悟,她对自己的丈夫太了解了:“你就是打算将阿生放到狱门里,是不是?”
“是。”
劳三看到妻子猜出了他的想法,也不再掩饰。
不等妻子发问,他便自顾自解释道:“只有这样阿生才能安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被我们连累。”
“是啊!”
女子再次叹了口气,似乎也想到这是现在唯一办法了。
“谁叫我俩与世界为敌呢!”
,劳三自嘲一笑。
“你还记得破庙那一晚我们遇到阿生的时候他的样子吗?
二三岁的幼儿躺在破庙香台上,浑身是血,蜷缩着,颤抖着,睁眼后看着我他喊了声“妈妈~”,我感受着他的孤独、绝望,我也能感受到他对生的渴望。”
女人眼眸中破庙的情景历历在目。
“我决定收养他,我那一刻在想,我有儿子了。”
劳三似乎也被妻子的话拉回到了破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随即哈哈大笑道:“是啊,我也有儿子了,即便他叫我叔,可谁能说他不是我的儿子呢?”
那时的情况,带着奄奄一息幼子,就是降低自己生存的概率,可是他俩还是赌了,赌老天不会薄待于他夫妻二人,上天夺走了他们的亲骨肉,转眼间又送了一个给他们。
“对了”劳三香想起那件皮袄说道:“有将黑金放进去吗?”
“不会忘的,除了黑金,我还将羊皮用内气温养到了极致。”
妇人骄傲的说到。
“百年的螭羊蜕皮,号称锻造材料最佳辅材的黑金和人称“剑绝九天”的苏伶的极致内气温养。
啧啧啧,恐怕就算是我全力一击也不能破其防吧。”
劳三啧啧称奇,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二年前,劳杉看着妻子抱起破庙里的孩童,看了看破败到只剩半边身子的佛像,说道:“这孩子既然从破庙得之,天佑我夫妻二人不绝嗣于此,便叫他梵生吧。”
自此,劳杉、苏伶,两个冠绝天下的高手携幼子梵生隐居于洪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