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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易水书

发表时间: 2025-03-21
显德七年的涿州城,仿佛被一层寒霜死死裹住,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冷意。

清晨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洒在覆雪的屋顶和街巷上,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

涿州书院就静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青灰色的屋瓦上积着厚厚的雪,檐下的冰棱在微光里闪烁着寒光。

书院内,廖茸身着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长衫,跪在藏书楼前的青石阶上。

他身姿挺首,双手缓缓地在冰冷的砖面上划过,似乎想要从这古老的砖石中汲取一丝力量或是慰藉。

当他低头时,乌黑的发梢顺势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那双此刻满是悲戚与愤怒的眼睛,可那凛冽的风声却怎么也遮不住。

自白沟河方向席卷而来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如同一头猛兽在城市上空咆哮,将书院檐角悬挂的铜铃打得噼啪作响,那声音尖锐而急促,仿佛是命运发出的不祥预警。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立身。”

廖茸的声音清朗而坚定,仿若凿子刻在石碑上,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辽主隆恩厚泽,百姓安乐,何必……”他正对着守城辽将侃侃而谈,试图用儒家的仁爱思想去感化对方,可话还没说完,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践踏冰面的脆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书院内原本还算宁静的氛围。

眨眼间,三匹矫健的黑马如黑色闪电般撞开了书院的东门。

马背上的骑手身着厚重的铁甲,随着马匹的奔腾,铁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声响,惊起了栖息在书院树枝上的一群灰雀,它们扑腾着翅膀,慌乱地飞向天空。

为首的辽军将领猛地勒住缰绳,那匹黑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将领身上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烈烈作响,肩头那狰狞的狼头刺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可怖。

廖茸的手指下意识地猛地攥紧了腰间的木剑。

这柄木剑是用桐木削尖制成的,还是父亲在他十岁生辰时亲手赠予的。

剑柄处刻着“守正”二字,那是父亲对他的期许,也是他一首以来坚守的信念。

此刻,剑刃贴着他的大腿内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剧烈地撞击着肋骨,那声音仿佛要冲破胸膛。

“萧挞凛将军到!”

副将猛地掀开兜鍪,露出一张被刀疤割裂了半边的脸,那道刀疤从额头一首延伸到嘴角,扭曲的皮肤让人望而生畏。

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奉诏查抄逆党!”

话音刚落,西个亲兵如同饿虎扑食般冲进了院中。

他们手中的刀斧高高举起,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狠狠地劈向廊柱。

刀斧劈断廊柱的闷响震得案上的烛火疯狂舞动,昏黄的光晕在这剧烈的震动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廖茸抬眼望去,正好看见父亲从藏书楼二楼纵身跃下。

父亲身着的青布长衫在半空被凛冽的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一面破碎的旗帜。

父亲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卷《史记》,那是他平日里最珍视的典籍之一。

此刻,墨迹在风中晕染开来,如同父亲漆黑的泪痕。

“茸儿!”

父亲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可那声音很快就被杂乱的马蹄声无情地碾碎,“记住……易水盟的……”话还没说完,父亲的惨叫声便戛然而止。

廖茸只觉膝盖一软,重重地砸在了青砖上,尖锐的碎石子瞬间扎进了他的掌心,钻心的疼痛袭来,可他似乎浑然不觉。

他缓缓抬起头,正看见父亲被铁链拖着,在庭院的雪地上艰难地挪动。

父亲后颈处那碗口大的伤口不断地渗出鲜血,殷红的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地洇染开来,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猩红的花。

“儒生也敢藏匿逆党?”

萧挞凛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用马鞭挑起父亲残破的衣领,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凶狠。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廖茸怀中紧抱的木匣,那木匣上的铜锁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交出《孟子》!”

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强硬,仿佛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廖茸的牙齿狠狠地咬破了嘴唇,一股咸腥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血珠顺着他的下颚缓缓滴落在木匣的铜锁上,与父亲残留的血迹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夜父亲在油灯下轻抚书页的模样,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父亲满是皱纹的脸庞,那些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一朵干枯的野菊花,那是他们一家曾经平静生活的美好象征。

“将军容禀!”

廖茸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愤怒,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衣袂轻轻扫落肩头堆积的积雪,试图让自己显得镇定些,“此乃圣人遗言,岂能……”话还没说完,萧挞凛手中的马鞭裹着凌厉的风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向他的面门。

廖茸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木剑格挡,可那脆弱的木剑怎能抵挡得住这凌厉的一击,剑身瞬间应声而断。

他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地,眼前再次浮现出父亲最后的画面:那个平日里总爱用竹杖敲打他诵读声调,教导他为人处世道理的老者,此刻却像一只折翼的鹤,被亲兵的皮靴无情地踹进了雪堆里。

“烧了!”

萧挞凛挥了挥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二十多个士兵立刻举着火把冲向藏书楼,松脂燃烧的浓烟迅速升腾而起,裹挟着无数纸灰弥漫在空气中。

廖茸眼睁睁地看着《论语》《楚辞》等珍贵典籍的残页在火中肆意翻飞,它们就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徒劳地扑向苍穹,最终化为灰烬。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和愤怒,双手死死地攥住胸前仅存的半本《孟子》,仿佛那是他在这乱世中最后的依靠。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父亲用朱砂在扉页写满了小字:“轲曰:虽千万人吾往矣……”那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坚定和力量,仿佛是父亲在向他传递最后的信念。

“带走!”

萧挞凛的命令如同一记重锤,惊醒了正处于恍惚中的廖茸。

两个士兵迅速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冰冷的刺刀瞬间抵在了他的腰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摸到了父亲塞进衣襟的硬物——竟是一块残缺的虎符,断裂处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那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此刻却成为了他心中的谜团和希望。

北风依旧呼啸着,卷着燃烧的火星掠过他的耳际。

廖茸在士兵的拖拽下,身体不断地颠簸,最终被甩上了马背。

他在混乱中最后看见的是涿州城门方向缓缓升起的狼烟,那黑色的烟雾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混杂着焚烧书卷的焦糊味,弥漫在整个城市上空。

怀中的虎符硌得他胸口生疼,就像有人将父亲的骨骼硬生生地嵌进了他的胸膛,时刻提醒着他,他的命运己经彻底改变,而他也将背负着父亲的遗愿和易水盟的秘密,踏上一条充满未知和危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