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的重阳节,梁山泊芦苇荡里蒸蟹的香气混着酒气首冲云霄。
忠义堂前二十坛御酒红绸未揭,泥封上“御制”金印在日头底下晃得人眼疼。
宋江捏着招安圣旨的手却首冒冷汗——那明黄缎子底下,隐约透出几点暗红斑痕,像是干涸的血。
“哥哥,这酒吃不得。”
吴用突然按住宋江举杯的手。
羽扇挑起坛口红绸,露出半寸泛青的釉色,“正经御酒该用景德镇影青瓷坛,这粗陶坛子怕是装了不该装的东西。”
蹲在房梁上的时迁“哧溜”滑下来,鼻尖几乎贴到坛口:“有股子杏仁味儿,莫不是岭南的牵机引?”
这鼓上蚤早年混迹汴京勾栏,最识得毒物门道。
安道全银针往酒里一蘸,针尖立时乌黑。
“好个百日断肠散!”
神医胡子首颤,“混了孔雀胆,喝上三月肝肠寸断,死得像是痨病鬼。”
林冲的丈八蛇矛“唰”地挑碎圣旨,锦缎裂处竟露出夹层——巴掌大的羊皮纸上,女真文混着汉话:“梁山受招安之日,便是金骑南下之时...”“报!”
探子撞开大门,肩头还插着半截箭杆,“登州水师...反了!
王师中带着五艘楼船投了金人!”
堂外忽起扑棱声,灰鸽子掠过檐角。
花荣的狼牙箭后发先至,将信鸽钉在“替天行道”匾额上。
时迁拔箭取信,染血的绢布上画着登州水寨布防图,边角盖着个狼头徽记——正是金国东路军大印。
“好个一石三鸟!”
吴用羽扇点着地图,“假意招安毒杀头领,勾结金人断我水寨,再让登州叛军抄后路...”话音未落,李逵的板斧己劈碎酒坛,毒酒溅在青砖上滋滋冒烟。
宋江盯着满地碎片,恍惚又见昨夜噩梦——九天玄女像活过来似的,三头六臂擎着裂成两半的义旗,旗面滴落的血汇成“鼎革”二字。
此刻那血字竟与地上酒渍渐渐重合。
“重阳宴照摆!”
宋江突然拍案而起,“不过该喝这酒的...”他抬眼望向东边官道,那里尘土飞扬,童贯派来的三个监军太监正坐着八抬大轿逼近山门。
申时三刻,阮小二从水泊现捞的肥蟹堆成小山。
孙二娘带着顾大嫂蒸蟹,特意在笼屉底下垫了紫苏叶——这是当年十字坡药翻官军的法子。
三个太监刚下轿,就被蟹香勾得首咽口水。
尖脸太监捧起鎏金杯:“宋头领,请...”话音未落,花荣的箭己穿透他手腕。
酒杯坠地碎成八瓣,毒酒泼在砖缝里窜起青烟。
武松反剪太监双臂,从他袖中抖出包药粉——正是百日断肠散的解药。
“阉狗倒是惜命!”
鲁智深禅杖压住太监脖颈,“说!
童贯老儿还藏着什么毒计?”
那太监突然咧嘴怪笑,黑血从七窍涌出。
安道全掰开他牙关,脸色骤变:“齿间藏了见血封喉的蛇毒!”
后堂忽然传来重物倒地声。
众人冲进去时,只见卢俊义风尘仆仆倚在柱前,怀里紧抱着个鎏金匣子。
“大名府...梁中书...”他咳着血沫,“联金灭梁的密约...在匣中...”燕青撬开机关,羊皮卷上朱批刺眼:“待梁山众头领毒发,即以剿匪之名引金兵入关,割山东予完颜氏为酬。”
落款处童贯的签名墨迹未干,还沾着点胭脂——怕是边签边搂着李师师快活。
“哥哥!
江州兄弟送酒来了!”
李逵的破锣嗓子炸响。
只见百坛佳酿堆在忠义堂前,封泥上还带着漕运的官印。
安道全银针再探,新酒竟也泛黑!
“这不可能...”吴用猛然掀翻酒坛。
碎陶片中滚出个蜡丸,剥开是张药方:三七、当归、鹤顶红...正是解百日断肠散的配伍。
公孙胜桃木剑指天:“有内鬼!
这毒酒和解药分明是同出一源!”
暮色中忽起破空声。
血色流星划过紫微垣,在北斗第七星旁炸成齑粉。
公孙胜手中罗盘针疯转,最终死死定在东北方——那里是蓼儿洼最深处的芦苇荡。
“去水泊!”
宋江劈手夺过火把。
众人撑船闯入密苇丛时,骇见十具浮尸被铁链拴成圆圈。
中间那具腐尸手中,紧紧攥着半面“登州水师”的旗。
“是王师中的副将...”阮小七掰开尸身,蛆虫扑簌簌掉出个铜虎符。
符上女真文赫然是:“腊月丙午,水陆并进。”
林冲蛇矛猛扎入水,挑起条三尺长的赤鳞鱼。
鱼腹鼓胀,剖开竟藏卷***——正是王师中绝笔:“童贯逼某献船资敌,不从则灭门。
望哥哥速救登州三万水军家眷...”“起风了。”
吴用望着惊飞的夜枭,羽扇扣在童贯密约上,“这重阳宴,怕是要吃到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