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桃瑾手持花灯,肩并肩走在城中河畔。
月色依人,微风吟曲,泛起丝丝凉意。正街楼房灯火点点,路上行人面展欢愉。城中酒肆食肆人满为患,守夜官兵斜靠栅栏闲谈说笑,盛世安宁。俩人没有言语,只是享受着宁静,况且对张榆黎来说,与一位刚认识的姑娘,没什么好聊的。
桃瑾突然抓住张榆黎的衣袖,往前面跑去,只见前方有些许人围观,一人饮酒作诗。走去凑近观看,有一人衣衫不整,一手持酒壶饮酒,踉踉跄跄,似醉非醉。一手持毛笔,往一张宣纸上书写。
“兰陵美酒郁金香,一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好诗,好诗。”
“李非,再多写几首让大伙欣赏欣赏?”
只见那满身酒气的诗人摇了摇头。
“一日只写一首。”
众人唏嘘。张榆黎看向桃瑾,问:
“他是?”
桃瑾回答:
“他叫李非,是昔年落榜书生,酗酒作诗,平时会出现在城内任何地方作诗,要有人看上他的诗,便可以买走。”
张榆黎点了点头,往那诗人看去。那人刚好对视,他顿了顿,大笑道:
“哈哈哈!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榆黎疑惑地看着他。桃瑾疑惑地看着,张榆黎回答道:
“没事,我们走吧。”
桃瑾“哦“了一声,又抓起张榆黎的衣袖,她顿了顿,摸了摸肚子,她笑容尴尬地看着张榆黎。说道:
“我们去吃馄饨吧,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
张榆黎淡淡惊讶道:
“这不才吃完饭不久,这...饿了?”
想起她晚饭时大快朵颐的样子,难不成是饿鬼上身?她脸蛋微红,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我胃口挺大的,刚刚点菜我都不好意思点多,怕吓到你...刚刚走没几步就饿了...”
她水润的双眸盯着我,眨了眨。张榆黎笑着说:
“那走吧,你带路。”
她的眼眸眯成月牙,也笑了起来,脸颊上出现了俩个小酒窝。
“我就猜你也没吃饱!我看你夹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一拍张榆黎的肩膀。
“走,我这就带你去,可不要饿坏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蹦跳向前,两条麻花辫也随着晃荡起来,张榆黎不禁快速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暗自赞赏。
张榆黎就跟在她身后,她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生怕走丢了似的。虽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不知道与桃瑾是什么样的关系。张榆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恍惚,好像在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也有这样的背影,这样的眼神。
似乎是那缕春风,又掠过这场清秋。走到正街上,张榆黎问,和她之前是什么关系。她思考了一会,回答:
“我们打小就认识,但也只是认识,毕竟是在同一条巷。但有一次,我和父亲出门,人太多了,就走散了,我不知所错,又被路过的行人撞到,我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时候恰巧你和你家的两个跟班在分糖葫芦吃。你刚好看到我在哭,便把我扶了起来,还给我吃了糖葫芦。甜甜的,我小时候府上管的严,都不让我吃这些,说是吃了会有虫子啃我的牙齿。”
说着说着,她微微的笑着,目光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
“然后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很新奇,也很好吃。我立马就不哭了,你看到后,就把剩余的糖葫芦全部给我了,我很开心。我就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是张府的张榆黎。之后我就听到我爹在后面喊:
“臭小子!你给我闺女吃什么东西!站住!”
你听完立马撒腿就跑,还不忘招呼:
“以后再请你吃!”
那时候,我就深深记住你了。后来你接触的女人太多,又没看上我,我就只好等你那天终于看到了我,我就一定粘着你不放开了。谁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说着,她在前面停步,转过头来,目光温柔的看着我。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已经没有感情,像刚认识的一样,但我愿意重头开始,让你慢慢接受我。”
她笑着转过头去,抬头望着天穹上的星光点点,她抬起手,轻轻拂过。张榆黎怔怔地看着她,有种安心的感觉。快步向前,缓缓走在她身旁。
“那就从头开始吧。”
张榆黎说道。
她愣了愣,开心地笑了起来,一拍张榆黎的肩膀,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张榆黎笑着看着她,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双眸里波光粼粼。
城中河上花灯点点,河岸畔烛光不断。秋风吹柳絮拂面,夜色映照俏佳人。城中正街多热闹,戏曲绘画又作诗。酒香随风飘十里,胭脂水粉添仙气。孩儿哭闹要食糖,暮年聚齐下象棋。只见明处多盛世,不见暗处多鼠虫。
途中桃瑾又挑了些吃食,说是留给弟弟吃。挑过胭脂水粉,说又看到了几款中意的,我便一并送她。
又顺路听闻姑苏戏曲,见识过齐佰画虾惟妙惟肖。
“咚,咚!咚,咚..亥时已到!”
只见有俩位更夫,一位持铜锣,一位持邦。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况且孤男寡女,免得让人多嘴。”
张榆黎说。
“孤男寡女?”
桃瑾一脸坏笑,又给张榆黎一拳。突然她有点惊讶地说:
“你那么快就不痛了?怎么打你你都没反应的?”
张榆黎也察觉到异常,为何不痛了?按理来说,这一拳下来应该痛得原地打滚。莫非是那位书生那一掌给我动了手脚?
这时想起那对师徒说过的话:
“果然是有天赋的苗子,身体中早有一团气。”
气?适合修炼?但听桃瑾说这平天国灵气稀薄,百年才出一位修道苗子,况且这里的人境界都不高,历史上境界最高的俩位,一位体修,第五境戊唯聚气境。一位符修,第七境午生蛟境。
罢了,修炼这种事情,目前还不大感兴趣,这样平平稳稳的过一生,才是张榆黎所期盼的。
突然间,一只乌鸦的叫声响彻云霄,它飞快的从头顶掠过,去往京城方向,它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汗毛竖起。那乌鸦的叫声在我脑海中回旋,我开始头晕,似乎看到眼前一片火海,我赶忙抓住桃瑾的手臂,让自己不晕倒在地。
“嘿,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该不会真是我那一拳打的吧?”
桃瑾立马扶住,张榆黎摇了摇头,说了一个字,晕。
张榆黎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无力,冷汗直冒,眼前也逐渐模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隐隐约约之中好像有另一个人拉住,还有模糊的呼唤声。感觉丹田有一团火苗在不断扩大膨胀,就感觉身体将被撕裂开,浑身开始发热。浑身感觉如鸿毛一般轻,实际上却异常的重。
桃瑾立马呼唤侧面杂货店小二来帮忙。小二连忙跑过来,扛住张榆黎的另一个肩头。
“小二,你有没有感觉越来越重?”
桃瑾气喘吁吁的问。
“小姐不说还真是,公子向来就是如此吗?”
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扛住。整条巷子只有两个人的喘气声,脚步声也越来越沉重。桃瑾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她抬头看了眼前方,张府就快到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刘笛宿和刘留香的对弈。他们俩人急忙开门,只见林小姐和店小二扛着一个人。刘笛宿立马跑到大堂,张余和林佑清正泡茶说笑,只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少年匆匆跑进来,一边喘气一边讲话:
“老...老爷,黎儿...公子他晕倒了,已经昏迷了,现...现在就在门口...”
张余一听,手中的茶杯差点拿不稳,俩人立马站起身,与刘笛宿往大门走去。到了大门,只见一人瘫倒在地,一人坐地扇风,一人倚靠围墙。
“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张余扶起榆黎,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们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一声乌鸦的叫声,然后榆黎就头晕,然后我便叫上旁边杂货店里的伙计帮忙扛回来了。”
林桃瑾一边抹着额头一边回答,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爹?你怎么在这?”
林佑清看了看女儿,笑着道:
“谈点事...先不说这个,先看一下榆黎病情怎么样。”
张,林俩人把榆黎搬回卧室,张余赶忙招呼佣人把城中老医师请来。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师匆匆忙忙赶来,一手擦汗一手扶着医箱,赶忙跨过门槛。轻轻抓起地上那个毫无意识的男子的手腕,静静把脉。
等了许久,几人皆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老医师的诊断。那老医师满头大汗,神色凝重,似乎从未没见过此等病情。他快速从医箱里摸出一册发黄的老旧医书。他手指微颤,仔细的翻阅起来。
他一边思索一边道:
“奇怪,真是奇怪,老夫行医十几载,就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症状,就连医书也无记载,真是怪哉。不过肯定无性命之危,老夫给你开几方药,火候时辰皆在药方上。这几日老夫前去御医处探讨,还请老爷耐心等候。”
说罢,医师留下药方,拱手离去。
张余目送医师离去,转头对刘留香说道:
“妮子,去街头药房取药,快速快回。”
“好的老爷!”
...
“榆黎...榆黎...”
有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
张榆黎猛地一睁开眼睛,只见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前方站着一位身高七丈,白发苍苍,一身白袍与周围融为一体,仿佛虚化在此一般。他缓缓转过身子,脸上却是如而立之年一般,眼神坚毅面容平静。
“榆黎。”
那白袍男子说道。
张榆黎疑惑的看着他,缓缓站起来,发现身体如鸿毛一般轻盈,脚尖轻轻一点便跃上万里穹顶。寒风在耳边吹过,如箭矢般直冲云霄,那白袍男子也随我一跃而起。穹顶之上,日月同在,阴阳同游,万里星河尽收眼底,远处缓缓游来黑鱼白鱼俩条,围绕着白袍男子缓缓转动。那白袍男子说道:
“萧萧而过几万载,阴阳流动不停息。多重轮回百余年,一人魂魄对半分。风雨皆来不可避,唯有魂魄二合一。榆黎,我再此无人之境将毕生道术融为一试,此名为阴阳剑道,你可要记好了。”
那男子说完,缓缓游走于白云之上。打出太极拳法,黑白鱼俩条缓缓旋转于那白袍男子周围,那男子虚空一握,将那黑白鱼俩条握在手中,以拳变掌,一脚踏出,瞬间闪至眼前,手掌并无触碰至胸前,我却被一股无形之气一冲而去,只见那男子越发渺小,直至沙砾般。
日月在头顶不断旋转,仿佛世间万物皆为我周旋。一瞬间,张榆黎突然站立,有一掌轻轻触碰至我的胸膛。忽然间,有风拂过。只见已无白云,身处枫叶林,身前已无白袍男子,只有阵阵秋风与沙沙落叶。昔年秋风呼而至,枫叶厚盖英雄冢。一剑立于碑文前,碑文只见无极道。
张榆黎上前去,看着那把生锈的剑,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便是一阵头疼,立马放开剑柄,跌落在地,再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微微颤动的双眉,只见一人轻轻趴在床沿上打瞌睡。
张榆黎轻轻坐起,桃瑾立马张开眼看过来,迷糊的眼神立马明亮了几分,她立马站起身,往屋外跑去。我看着门外强烈的阳光,怔怔出神。门外池塘波光粼粼,荷花皆开。一阵刺眼的阳光折射而来,我忽然记起梦中人,心中云海缓缓透出俩个阴影。
心房似有人擂鼓,砰砰作响,额头开始冒出细密汗水,坠落在衣衫上。只见眼前景物越发模糊,逐渐跃动,我缓缓站起身,一手扶着墙面,一步步往外走。
院内清风堂堂,绿阴成聚,只见百步之外有急匆匆几人,张榆黎一个踉跄,一手撑地,才没摔个狗吃屎。脚步声逐渐逼近,有一手扶起。
“黎儿,你终于醒了!”
娘亲满脸激动,双眼通红,双颊有泪痕。父亲也在身后微微松了口气,神色瞬间疲惫了几分。
“娘,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张榆黎轻轻按住娘亲的手,安慰道。
“黎儿,你可知道你昏迷了几日?”
“不知。”
娘亲更加用力的抓住张榆黎的手臂,激动的说:
“一旬!黎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娘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娘亲便掩面,轻轻抽泣起来。
张榆黎看了看身后模糊的众人,很熟悉,忽然间,热泪从脸颊上划过,似乎有一幕幕场景从眼前闪过,有一个个背影,消失在片断里,有个模糊的背影,她缓缓背过身去。
张榆黎看得入神,似乎忘记了父亲他们的存在。
“黎儿,既然醒了就不要乱走了,好好养伤,等身体养好了再活动。这期间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吩咐笛宿。”
父亲停顿了一下。
缓缓转身而去,娘亲轻轻开口说道:
“你父亲这几日夜不能寝,到处寻找医师治疗,前几日刚跑完整个京城,就连御医也无法医治,只能保你性命无事。”
张榆黎点点头,轻轻说道:
“我感觉已经没什么事了,过几日应该就能恢复至以前般了。”
娘亲轻轻松开手臂,这才平静下来,她拍了拍手背。
“好,好,好,那你先休息,饭菜一会端上来。”
只见娘亲看向桃瑾,微微一笑,便走出院门。
林桃瑾轻轻走过来,她笑了笑,抬起手掌拍了拍我的后背。
“还好嘛,没有我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感受到后背一阵冲击,张榆黎一个不稳,差点又摔倒在地。
“大小姐,下手轻点可以吗?”
张榆黎撇了撇嘴,轻轻靠墙。看了看一脸尴尬的桃瑾,她正斜靠廊柱,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见张榆黎凝视着她,又朝了张榆黎笑了一笑,见久久不移开视线,红晕便涌上脸颊,她微微斜过头去,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时不时转过来。
“桃瑾,多谢那么多天以来对我的照顾。”
张榆黎轻轻对她说,心里却有种情绪慢慢弥漫开。
“原来你知道是我这几天在照顾你啊?”
桃瑾轻轻弯腰凑了过来,那柔似水的双眸轻轻相对,清风扶起青丝,轻轻摩挲着双颊,只闻淡淡清香。
“我知道。”
桃瑾轻轻一笑。
“那你不得好好感谢我才行?比如...”
桃瑾闭上眼睛,轻轻把脸靠过来,张榆黎轻轻推开她的脸。
“除了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张榆黎缓缓对她说。
桃瑾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区别。她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很纠结,过了好一会,她笑嘻嘻的,缓缓向前走去。轻轻小跳向前,一手轻轻抚摸鲜花,一手轻轻拂过清风,夏尾微凉,却有桃花微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