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渡我

我喝下那杯毒酒时，窗外飘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说，青鸾，你很像她。我笑了，

血从嘴角流下来，染红了素白的衣襟。是啊，我像极了你书房里画上的仙子，你的白月光，

你永远得不到的人。可你们都不知道，那幅画画的是一百年后的我。我要回去了，

回到属于我的时代，回到那个真正在等我的人身边。沈玦，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一永昌四十五年，冬天。皇帝沈玦迷上了炼丹，想学前朝皇帝炼什么“浮槎丹”，

说是能打开时空之门，去找他早死的挚爱——元皇后苏倾月。满朝文武跪在紫宸殿外，

磕头求皇上以江山为重。我被推了出去。作为现任皇后，去劝我那个痴情的丈夫。

我叫顾青鸾，当朝宰相的女儿，入主中宫五年。外面人都说，帝后和睦，相敬如宾。

只有我知道，这五年我活在一个死人的影子里。我用的熏香是她爱的冷梅香，

我写的字要模仿她的簪花小楷，连我笑的弧度都要学画中人的温婉。苏倾月，

在沈玦还是皇子时就病逝的女人，成了他心口永远的朱砂痣。而我，

不过是个有几分像她的替代品。我走进丹房，药味很重。沈玦背对着我，望着丹炉里的火，

明黄的衣摆拖在地上，背影孤单又固执。“皇后也是来劝朕的？”他没有回头，

声音冷得像冰。我看着这个我默默爱了五年、却从未看清我的男人，轻轻摇头。“不。

”我一步步走近，裙摆擦过冰冷的地面，“陛下万金之躯，不能冒险。

臣妾愿意替陛下先试药。”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趁他愣神，

我夺过方士手里刚炼好的浮槎丹，抬头吞了下去。丹药入口，不是灼热，而是一片冰凉。

像瞬间掉进深海，光线迅速消失，

耳边是沈玦失态的喊声：“青鸾——”谁又没有想见的人呢？林惊澜，我回来了。

二意识在黑暗里漂浮了很久，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拉回。睁开眼，

我躺在一间古雅的闺房里，窗外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小姐！您醒了！

”一个穿古装的小丫鬟扑到床前，眼泪汪汪，“叛军……叛军快打进来了！

老爷夫人让奴婢带您从密道走！”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是一双没干过活的手。

这不是我的身体。冲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是一张陌生的脸。十五六岁，眉眼清秀，

带着书卷气，不如我本来明艳，但别有一种柔弱的美。“这是哪儿？现在什么年月？

”我抓住丫鬟的手急问。“小姐您糊涂了？这是尚书府啊！现在是天盛十八年，

太子……太子逼宫失败了！”天盛十八年？比我所在的永昌朝早了整整六十年！那颗浮槎丹，

不仅带我穿越了时间，还让我附在这个时代的少女身上？我很快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丫鬟碧珠断断续续告诉我，这身体的主人叫崔凝，

是礼部尚书崔明远的女儿。今天太子兵变失败，作为太子老师的崔明远受到牵连，

府邸已经被叛军包围。“密道在哪儿？快带我去！”我立刻决定。碧珠带我到书房，

挪动机关，书架后露出漆黑的通道。刚进去，就听见破门声和士兵的呵斥。密道又窄又潮，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有光和水声。出口是城河边一个废弃的水道。小心爬出来，还没喘口气，

就被岸上巡逻的士兵发现。“站住！什么人！”碧珠吓得发抖，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强迫自己镇定。要是被抓，叛臣之女的下场可想而知。这时，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缓缓经过。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年轻男子的侧脸。眉目英挺，穿着朴素，但气度不凡。不知哪来的勇气，

我挣脱碧珠冲到马车前，跪了下来：“求贵人救命！”马车停了。车帘完全掀开，

男子低头看我，目光锐利像鹰，带着打量。“你是什么人？

”“民女……民女和家人遭了兵祸，流落在这里，求贵人收留，愿意做牛做马！”我磕头，

声音恰到好处地发抖。不能暴露崔凝的身份。他沉默片刻，

目光扫过我虽然狼狈却难掩贵气的衣服，还有碧珠害怕却训练有素的样子。“上车。

”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冷，不容拒绝。三马车驶进一座安静的宅院。下车后，

那男子让其他人退下，只留我和碧珠。“现在可以说了，崔小姐。”他背着手，语气平静，

却让我瞬间心凉。他认识我？我强作镇定：“贵人认错人了，

民女……”“崔尚书的女儿崔凝，素有才名，本官虽然在边关，也听说过。”他打断我，

转过身，目光灼人，“今天崔府被围，你能逃出来，倒有几分急智。”“本官？

”我抓住他话里的关键。“镇北侯，林惊澜。”他淡淡道。林惊澜？！我的心跳差点停止。

怎么会是他？我穿越时空要找的林惊澜，怎么是六十年前的人？还是位高权重的镇北侯？

史书上说，林惊澜，天盛朝名将，一生守北疆，战功赫赫，终身未娶，死在天盛二十三年。

我穿越而来，竟成了他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巨大的失落和混乱几乎击垮我。

但我很快稳住心神。无论如何，眼前的人是我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依靠，而且，

他是我心心念念的林惊澜，虽然是年轻版。“侯爷既然知道民女的身份，要杀要剐，

随您处置。”我垂下眼，以退为进。林惊澜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太子谋反，

崔明远身为老师，罪责难逃。但你一个女子，本官还不至于牵连。”他停了一下，

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求我救命，总要付出代价。”“侯爷想要什么？

”“崔明远管礼部，和各国使臣来往多。我要你告诉我，他和北狄使臣，私下有没有勾结？

”我愣住了。崔凝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但我有来自未来的知识和判断力。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家父可能迂腐，忠于太子，但绝不可能通敌叛国。北狄野心勃勃，

家父很清楚。和北狄来往，对太子有什么好处？太子要的是名正言顺登基，不是引狼入室，

毁掉他未来的江山。这种授人以柄的事，他不会做，家父更不会劝他做。

”林惊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我能说出这番分析。“倒是侯爷，”我继续说，

“您远在边关，却对京城局势一清二楚。今天出手相救，恐怕不只是路见不平吧？

您需要一个人，一个了解太子党核心、却又不是死忠的人，帮您理清某些迷雾，

或者……作为将来在皇上面前，为某些人说话的棋子？”空气瞬间凝固。碧珠吓得不敢喘气。

林惊澜盯着我，很久，忽然轻轻笑了，笑容冲淡了他脸上的冷硬，

竟有几分像我记忆中的那个青年。“崔小姐，你很聪明。”他说，“从今天起，

你就是我府里的文书女官。记住，崔凝已经死在今天的乱军里。你现在，是我的侍女，青鸾。

”青鸾。我的本名。我看着他，心中震动。是巧合，还是……天意？“是，侯爷。

”我低下头，藏住眼中翻涌的情绪。四我用“青鸾”的身份，在镇北侯府住下。

林惊澜治军严，治家也严。府里仆人不多，规矩却大。我作为他的贴身文书女官，

主要工作是整理军报、抄写文书。他对我客气但疏远。大多时候，他待在书房或校场，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这和我记忆中那个会温柔叫我“青鸾”的林惊澜，完全不一样。

我试探过几次，提到一些我们“未来”可能共同经历的事，但他毫无反应。我开始怀疑，

难道真是巧合？只是同名同姓？还是说，我所在的“未来”还没发生，眼前的林惊澜，

还没经历那些让他变温柔的事？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用未来的知识，偶尔在整理文书时，

“不经意”提出关于边防、民生的小建议。起初他不注意，后来眼神里多了些沉思。有一天，

他拿着关于北狄部落异动的军报，眉头紧锁。我奉茶时轻声说：“侯爷，

北狄今年冬天雪灾严重，牛羊死得多。这时候异动，可能不是为了大规模进攻，

而是抢过冬物资。要是派小股精锐，假装商队，带些物资深入他们腹地，

分化拉拢几个中小部落，可能效果更好。”林惊澜猛地抬头看我，

目光如电：“你怎么懂这些？”我心里一惊，

脸上保持平静：“奴婢……奴婢父亲书房里有些杂书，奴婢闲着翻看过。”他没再说话，

只是深深看着我，那目光像要穿透我的身体，看清我的灵魂。几天后，他用了我的建议，

果然效果很好。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探究。天盛十九年春，

皇上打猎，林惊澜护驾。他带上了我。猎场上，英才辈出。三皇子沈玦尤其勇猛，箭无虚发，

引来众人喝彩。我看着那个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

几乎没法把他和后来那个阴沉固执的皇帝联系起来。原来这时候的沈玦，还没遇到苏倾月。

正出神时，场中突然出事！一头被箭射伤的黑熊，挣脱包围，直冲皇上所在的高台！

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场大乱。电光火石间，我看见林惊澜毫不犹豫弯弓搭箭，

一箭射中黑熊眼睛。黑熊吃痛，更加狂暴，

转身扑向离它最近的——正在捡猎物的三皇子沈玦！林惊澜离得远，来不及救。几乎是本能，

我抓起身边侍卫掉的一把强弩。我在现代学过射击，对弩箭不陌生。冷静地上弦、瞄准。

嗖——弩箭破空，精准射进黑熊另一只眼睛。黑熊彻底瞎了，疯狂吼叫，原地打转，

给林惊澜和侍卫们争取了时间。最后，黑熊被乱箭射死。惊魂未定的沈玦，被人扶着，

第一个看的是手持强弩、脸色苍白的我。他推开侍卫，走到我面前，

年轻脸上带着惊讶和感激：“刚才是你救了我？”我放下强弩，弯腰行礼：“情急之下，

越矩了，殿下恕罪。”他伸手虚扶我一下，目光灼灼盯着我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是谁家的女儿？”那一刻，我清楚看到他眼中闪过惊艳和……似曾相识。我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就是这一刻，因为我这张和苏倾月有几分像的脸，因为这“救命之恩”，让年少的沈玦，

把我记在了心里？引发了后来的命运纠葛？我下意识看林惊澜。他正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晦暗。五秋猎后，三皇子沈玦对我兴趣浓厚。

他几次找借口来镇北侯府，表面找林惊澜谈军务，其实为见我。他问我读什么书，

喜欢什么花，甚至旁敲侧击我的身世。我谨守“侍女”本分，应对得体但疏离。

我知道必须远离他，不能重蹈覆辙。林惊澜似乎也察觉到沈玦的意图。

他不动声色减少我出现在沈玦面前的机会，派给我的公务多了，常让我忙到深夜。这天夜里，

我又在书房整理边关地图到很晚。林惊澜走进来，拿着一件披风。“夜深露重，还不休息？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少了往日的冷硬。他把披风递给我。我伸手接，指尖无意碰到他的。

一瞬间，像有电流穿过。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眼眸很深，像藏着星辰的夜空。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几分熟悉的温柔。“侯爷……”我低声说。他却迅速移开目光，

走到窗边，看窗外的月色。“青鸾，”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叫我的“新”名字，“你究竟是谁？

”我心里一痛。我是谁？我是六十年后为你而来的顾青鸾，

也是你现在眼前身份不明的侍女青鸾。“奴婢只是侯爷的侍女。”我低声说。“侍女？

”他轻笑一声，带点自嘲，“哪个侍女懂兵法吏治？哪个侍女能临危不乱，一箭射瞎黑熊？

哪个侍女……能让三皇子这么念念不忘？”最后那句话，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我走到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孤单的背影，鼓起所有勇气。“侯爷相信宿命吗？

”他身形一顿，没有回头。“我信。”我轻声说，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我相信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来到侯爷身边，或许就是为了偿还一段亏欠，

或者，续写一段没完的缘分。”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锁住我：“亏欠？缘分？你和我？

”“是。”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侯爷可能不记得，但我知道。总有一天，

侯爷会明白。”我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一个贴身带的锦囊。

里面是一枚来自未来的、小巧精致的齿轮零件，

是我穿越时唯一带来的、属于我那个时代的东西。我把它放在他手里。“这个，请侯爷收好。

要是有一天，侯爷遇到无法理解的机关造物，或许它能给您一点提示。

要是有一天……您遇到一个叫顾青鸾的女子，请代我……好好待她。”我说得乱七八糟，

眼泪在眼眶打转。我知道他听不懂，但我必须说。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林惊澜握着那枚冰冷齿轮，眉头紧锁，看我的眼神充满困惑、震惊，

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心疼。“青鸾，你……”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侯爷！边关八百里加急！北狄打过来了！”六军情紧急，林惊澜连夜被召进宫。

第二天，圣旨下，命镇北侯林惊澜立刻带兵去北疆。走之前，他来向我告别。他穿着银甲，

英姿勃发，但眉间有凝重。“府里的事交给管家了。你……安心住下。”他看着我，

停了一下，“等我回来。”最后四个字很轻，却重重砸在我心上。“侯爷一定要平安回来。

”千言万语，只剩这一句。我想起史书上他最终战死的结局，心如刀割。他深深看我一眼，

像要把我的样子刻进心里，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他走后，府里空荡起来。

我每天除了处理简单文书，大多时间在担忧和祈祷中度过。我用空闲时间，

凭记忆画了些简易伤药配方、绷带用法，甚至怎么提取高度酒精消毒的草图，托人送往北疆。

不知道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能不能帮他，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期间，

三皇子沈玦又来过几次。我都说病了不见。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天，宫里突然来旨意，

宣我进宫。宣旨太监态度傲慢，我心里有不祥预感。果然，我被带到贤妃宫里。

贤妃是三皇子沈玦的母亲。她坐在上首，雍容华贵，目光锐利地打量我。

“你就是那个让玦儿魂牵梦萦的侍女青鸾？”她语气平淡，但带着无形压力。“奴婢不敢。

”我伏地行礼。“抬起头。”我依言抬头。贤妃打量我片刻，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玦儿动心。听说，你还懂文墨，甚至懂点军务？

”“奴婢认得几个字，不敢妄懂军务。”“哼，”贤妃冷笑，“不管你懂不懂，玦儿是皇子，

他的正妃，将来母仪天下的人，早就定了，绝不可能是个来历不明的侍女。

”我心里平静无波。这正是我想要的。“奴婢从没有过非分之想。”“最好这样。

”贤妃淡淡道，“今天叫你来，是给你指条明路。玦儿年轻，一时被你迷惑。但你若聪明，

就知道该怎么做。”她挥挥手，一个宫女端上托盘，放着一支精美金步摇。

“这是本宫赏你的。拿着它，离开侯府，离开京城。本宫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我看着那支金步摇，心里冷笑。这是要我自我放逐，

永远消失在沈玦眼前。“谢娘娘厚爱。”我磕头，但没接步摇，“只是，

奴婢是镇北侯府的人。侯爷出征前，命奴婢看守书房，奴婢不敢擅自离开。要奴婢走，

得等侯爷回来，亲口下令。”贤妃脸色瞬间沉下：“你拿林惊澜压本宫？”“奴婢不敢。

奴婢只是守本分。”“好一个守本分！”贤妃气极反笑，“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怪本宫无情了！来人！”就在这时，宫外传来通报：“皇上驾到——”贤妃脸色一变，

赶紧起身迎接。皇上走进来，脸色不好。他身后，竟跟着一脸焦急的沈玦。

原来沈玦知道贤妃召我进宫，心知不妙，赶紧去求见了皇上。“怎么回事？”皇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