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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槐花落满十年

发表时间: 2025-11-09
六月的风裹着槐花香,漫过老巷的青砖灰瓦,落在林微的发梢上、肩头上,像一场温柔又绵长的悼念。

风里的香带着点甜腻的清苦,这是陈屿最爱的味道,从前每到槐花期,他总会摘一捧最嫩的槐花,用玻璃瓶装了,泡在蜂蜜里给她,说“这是夏天的味道”。

今天是陈屿离世的第十年。

林微坐在老槐树下,后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树皮上还留着小时候两人顽皮时所刻下的“微&屿”,树干上面的字迹早就己经被岁月磨得浅淡,但是依稀见仍能辨出当年陈屿刻意把“屿”字的撇捺写得长些,轻轻裹住旁边的“微”。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深棕色的绒布盒子,盒子是陈屿母亲当年交给她的,边角己经被摩挲得发毛,里面躺着他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条银质槐花手链。

这条槐花手链的链子是细银链,上面的吊坠是小小的槐花,五片花瓣边缘磨得光滑圆润,这是陈屿高三那年,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块银料,在学校的手工课上一点点磨出来的。

他送她的时候,指尖还沾着银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磨得不好看,等我以后当了医生,给你换个金的。”

十年了,这条手链林微从未摘过。

洗澡时用保鲜膜裹住,睡觉前摸一摸吊坠,连工作时抬手敲键盘,都能感受到银链贴着手腕的凉。

从二十岁那年他闭着眼说“微微,对不起”开始,每个槐花开的季节,她都会来这棵槐树下坐一坐,像从前那样,搬两个小马扎,她坐一个,旁边空一个,等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是陈屿当年最喜欢的款式。

裙摆上落了几片槐花瓣,她轻轻拈起来,指尖触到花瓣柔软的纹理,忽然就红了眼,从前他总说,她穿白裙子像小月亮,他要做护着月亮的云。

可后来,云散了,月亮独自亮了十年。

“陈屿,”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风揉得发颤,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在满巷的槐花香里,“今年的槐花开得比去年好,枝头上全是,你看到了吗?”

没有回应。

只有槐花瓣被风一吹,簌簌落下,有的落在她的膝盖上,有的落在绒布盒子上,还有一片轻轻贴在她的眼角,像他从前那样,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

林微仰起头,看着老槐树浓密的枝叶,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碎成点点光斑,落在她的脸上。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十八岁的陈屿,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双肩包,站在槐树下朝她笑。

那天也是这样的槐花期,他手里攥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高考志愿表,走到她面前,轻轻牵起她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槐花的清香,还有点紧张的薄汗,掌心却很暖。

“微微,”他的声音清清脆脆,像夏日里的蝉鸣,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笃定,“我报了省城的医学院,你报文学院好不好?

等我毕业,就娶你。

我们在省城买个带院子的房子,也种一棵槐树,夏天就能一起摘槐花泡蜂蜜了。”

她当时笑着点头,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可后来,他没能等到医学院毕业,没能亲手给她种一棵槐树,甚至没能等到给她换一条金手链。

他走在二十岁的槐花期,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的时候,还攥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银链,说“微微,别等我了”。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头顶,风也变得急了些,卷起地上的槐花瓣,打着旋儿飘。

林微没动,甚至觉得这样的风很熟悉,十年前陈屿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先是闷雷,再是骤雨,像是把整个夏天的眼泪都倒了下来。

她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银链凉丝丝的,贴在皮肤上***辣地疼。

她想,再等一会儿吧,等这场雨下来,就像陪他再走一遍最后那天的路。

忽然,一声闷雷炸响,震得老槐树的枝叶都抖了抖,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砸在槐树叶上“哗啦啦”响,砸在她的连衣裙上,瞬间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印子。

林微慌忙把绒布盒子往怀里搂了搂,想挪到树后躲雨,可刚起身,手腕上的槐花手链突然热了起来。

起初只是微热,像他从前握着她手腕的温度,可下一秒,热度猛地攀升,烫得她一哆嗦,像有团火从吊坠里钻出来,顺着银链往皮肤里钻。

她惊得低头,只见手链上的槐花吊坠正发出一层微弱的白光,那光越来越亮,从最初的萤火般,渐渐变成了柔和的光晕,一圈圈扩散,竟慢慢裹住了她的整只手。

更奇怪的是,砸向她手背的雨点,落在光晕上时,像是撞在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上,“嘀嗒”一声就弹开了,连她的袖口都没打湿。

“怎么回事……”林微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耳边的雷声、雨声突然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觉得头晕得厉害,眼前的老槐树开始旋转,怀里的绒布盒子原本沉甸甸的,此刻却变得轻飘飘的,像揣了一团棉花。

光晕越来越亮,几乎要晃得她睁不开眼,手腕上的烫意却渐渐变成了暖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盒子,嘴里喃喃地念着“陈屿”,意识像被抽走了一样,身体晃了晃,眼前最后闪过的,是十八岁那年他站在槐树下,笑着朝她伸手的样子。

“微微,过来呀。”

她朝着那道影子倒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