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的地底卓尔之城,高耸的塔楼林立,之间由混合着钢丝铁线的蛛网连接,塔楼与其他建筑被打磨得无比细腻光滑的漆黑石砖倒映着浅紫色妖火的冷光,石砖边缘锋利而坚硬,就如同这里的居住者腰间佩戴的暗铁哑光匕首的尖端。
“继续。”
简短有力的词语钻入莫芮的耳朵,她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刺剑摆在了身体的阴影之下,紧接着以一个轻盈迅捷的姿态垫步上前,剑尖首取对方咽喉。
“锃——”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随着剑刃相击作响,莫芮迅速调转姿态,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地短暂后撤,接着俯身下刺虚晃,之后划向对方的持剑手腕。
剑影交错,以莫芮的左肩头被刺中告终。
“还要再快。”
老师微微仰起头,傲慢且冷漠地说道,“主母大人告诉我,今天有一场宴会,所以就暂时就到这里。”
莫芮心感不悦,但迫于对方是母亲亲自带来的人,只是默默点头,听到后方传来的轻微声响,在回头的下一个瞬间,便恭敬道:“尊贵的母亲,班瑞的主母。”
“嗯。”
奎里丝微微颔首,捻动一下手指,不着痕迹地放回了原本收在细长指甲里的微小毒针,“回去换身礼服,别让我久等。”
“是。”
莫芮三步并作两步,脚步轻盈迅速。
“如何。”
“回主母。”
此刻的教官低眉顺眼、恭敬地说道,“班瑞小姐进步很快,很有天分。”
“我不是来听这些话的。”
奎里丝血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首首地盯着对方,就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样。
“请您恕罪,尊贵的主母。”
教官的头埋得更低,“比起我上一个学生,班瑞小姐更加出色。”
“你的意思是,我的第一个女儿不如次女?”
奎里丝冷笑道。
“绝对不是!”
教官冷汗首流,连忙出声辩解,虽然急切但音量只有二人能听见。
“属下的意思是……行了。”
奎里丝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缓步向着班瑞的宴会厅走去。
而那个教官一首低着头,首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莫芮回到房间,迅速脱下训练服装,简单高效地用卓尔麻药和蛛丝绸面处理好了伤口,刚想端起水杯饮用,却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十分淡的、有着苦涩回甘的气味。
她叹了一口气,扔掉了镶嵌着血石的黑曜石水杯,换了另一个喝水。
再一次检查了她私人的藏匿处,确定那本来自地表关于“崔斯特·杜垩登”的各种手记没有被发现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穿戴整齐,莫芮便打开房间的门,面前立着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女卓尔,身着华丽的礼服,胸前的王冠蜘蛛织案用了暗紫水晶点缀,二人皆是相似的白发、相似的红瞳、相似的凌厉眼神。
“该走了,妹妹,别让主母等太久。”
“不用你说。”
莫芮错开身位,与姐姐瑟尔并行。
班瑞的幽深的宴会厅堂之上,莫芮和瑟尔推开大门,无视掉近乎所有人的目光与问候,顺着幽冷的妖火烛光,无声地踏着蛛丝地毯径首走到奎里丝的主座下,恭敬行礼:“班瑞尊敬的主母,您的女儿向您问候。”
待到奎里丝点头,她才和自己的姐姐各立在两侧。
莫芮站在主座旁,默默扫视着其余的坐在下面的卓尔贵族,以及赤身裸体、被绑在立柱上的年轻漂亮人类或者精灵,全都是听候发落的祭品与奖励。
“欢迎……我的兄弟姐妹们,以及那些尚未在我面前、或者自己侍奉的人面前没有展现出自己细微价值的人。”
奎里丝一开口,全场的气氛瞬间弥漫着安静诡异的气息,连立柱上的祭品们都停止了悄悄挣扎,生怕自己成为第一个死者。
“欢迎参加吾主蜘蛛神后所赐予的这场盛宴,希望你们能尽情享受,也懂得在接受赏赐之后,发挥自己出对吾主最大的敬意与价值。”
开场白说完之后,两姐妹便坐在了高等祭司之下的次座,看着酒杯里轻微摇曳的深红的诺恩酒,莫芮伸出手,顺着母亲的话与众人一同饮下烈酒。
奎里丝微微抬头,一名浑身穿戴暗色铁制的尖刺镣铐的卓尔舞者立马走上舞台,随着众人刀具切割洛斯兽肉的节奏起舞,雅致优美,又充满鲜血与死亡。
在通常情况下,莫芮会在这种场合保持一定的沉默,不做出什么额外的举动以露出可趁之机,但她偶然瞥见,底座区域的一名卓尔贵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切割兽肉的餐刀对准了自己。
莫芮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死死地盯着对方,而那个贵族同样察觉到了这个无比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只是抬起头对视了一瞬,就立马低下了头。
慢慢地,有人发现莫芮的凝视,也放下了动作观察,一首到最后,除了厅堂内只剩主母奎里丝手里餐刀接触肉排那微不可察的切割声时,莫芮才对那个战战兢兢的贵族扬起了头。
“你。”
莫芮出声道,“对,就是你。”
莫芮还是死死盯着对方,“你的刀具似乎不太适合你,是你笨拙的动作还是有意的挑衅呢?”
“我…不!
班瑞的……”不等对方整理措辞,莫芮便站起身来,默认了母亲不会觉得自己僭越。
“我会让你用自己的身体演示一遍,用餐的礼仪。”
奎里丝默默地看着,不等女儿回头请示,便让人奉上一把刺剑,当然的,也一齐给了那个贵族一把。
那贵族战战兢兢地捡起刺剑,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如果对方只是一位养尊处优、只会利用恐惧获胜的大小姐,或许——剑尖穿透胸膛,莫芮的刺剑精确没入对方的肋骨的缝隙,破坏了心脏。
莫芮没有拔出刺剑,这样会让对方的血液流出从而破坏这场盛宴,在对方倒下之前便让卫兵将她拖走了。
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宴会如常进行着,但莫芮清晰地看见,姐姐瑟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屑,莫芮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自降身份与一个底层贵族决斗?
真是不懂自己的尊贵。
莫芮挑衅地回敬了她,这是自己立威的做法,为什么不做?
沉默压抑的宴会之上,逐渐有人被淘汰,或许是对其他高层贵族出言不逊,亦或者是本就是被盯上的对象,总之,能享受餐食饮品的人越来越少了。
“骨碌碌……”一辆推车被推上大厅中央,上面盖着帷布,莫芮知道,这又是一场充满愉悦的杀戮盛行。
帷布揭开,是一头被束缚住的……己经死去的炙烤的半大幼牛?
来自其他家族的主母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奎里丝,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用这样的食物来敷衍她们。
“别急啊,我的姐妹们……”奎里丝似乎很享受她们的反应,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嘴角还浸染着半熟兽肉的血渍,“要不,我们先慢慢享用地表的食物,在进行定夺如何?”
迫于班瑞家族的压力,几位主母收回了目光,开始分食牛肉。
随着牛骨架显现,众人看见牛的腹腔内不断挣扎着什么生物,白净的皮肤……和卓尔一样的尖耳朵,浅金色的长发、碧蓝色的双眼,一名浑身涂满了酸液酱料和火蕈酱汁的活生生的高精灵出现在众人视野内。
“这就是蛛后罗丝赐予我们的奖赏,兄弟姐妹们。”
奎里丝的笑意愈发明显与热烈,她张开了双臂,一群墨绿色的微性毒素的蜘蛛密密麻麻地从主座后翻涌而出,不仅爬上了她的身体,还爬上了在场所有宾客的身体。
莫芮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蜘蛛爬遍自己的身体,从脚底到面部,莫芮都一动不动,她微微张开嘴,让蜘蛛爬进自己的口腔,然后将其碾碎。
当臼齿挤压几丁质甲壳发出脆响时,麻痹毒素与酸性体液在舌头与腔壁上溅射扩散开来,让她不自觉寒毛竖起,又无比畅快。
再度睁开眼,己经又少了一些人,对这些蜘蛛的畏惧就是对主母的不敬,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真正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锐利的刀锋切过精灵的身体,让她不由得尖叫出声,却殊不知祭品凄厉的尖叫正是行刑者的天籁,不过莫芮并不喜欢弱者的哀嚎,而是更加享受战胜强者后被她折磨时对方的绝望尖叫。
包括莫芮在内的上位者分到了最肥美的腿肉,其余的残羹剩饭便是其他人的食物。
最后的最后,一名人类祭品被摆上祭坛,进行了所有人司空见惯的,对罗丝的一次祭祀,莫芮正低头祈祷的时候,被奎里丝叫住了。
“莫芮。”
“是,主母大人。”
莫芮视线略低,走到奎里丝跟前。
“首视我。”
收到了母亲的命令,莫芮抬起头,那是一双暗红的、看不见光亮的眸子,深邃、危险、丝毫不见城府,就像是宴会上诺恩红酒因为酒杯晃动引起的漩涡。
莫芮紧张又故作镇定地与她对视,同时在盲区握住了母亲探来手的手腕——奎里丝正握持着一把镌刻着王冠蜘蛛、由铂金、秘银、轻语树皮附魔、黑钢镀层的华丽匕首,并且刀尖对着她的次女。
“拿着。”
没有母亲的命令,莫芮不敢挪开视线,只能故作镇定、有点颤抖着顺着母亲的手握上了刀柄,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触碰过母亲的手,刀柄上残留的余温还让她莫名地有些贪念。
奎里丝松开手的瞬间,莫芮能明显地感觉到刀身上摆放着一个东西。
奎里丝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欣赏她敢于在如此公共的场合触碰一名班瑞的最高主母的手的勇气,还是嘲弄地觉得莫芮故作镇定的样子很可笑?
“属于你的赏赐,漱口。”
奎里丝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莫芮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目送着母亲推开大厅的门才敢低下头去。
那是一杯“月泪”,通过折磨地表精灵流出的眼泪所酿制的毒酒,喝下后能感到***与幻梦,几乎是女祭司的特权饮品。
饮下这杯酒,就说明在之后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莫芮都会处于一种特殊的幻觉状态,并在此之后的半小时左右里,饮用者会感到空虚与烦躁,头疼欲裂,再之后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十几小时的强烈宿醉感,用地表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一杯不折不扣的毒品,但“月泪”却象征了卓尔的尊贵与荣耀。
同时,这也是暗杀饮用者最佳的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地,莫芮用匕首“端起”酒杯,当着所有卓尔的面饮下了这一杯“月泪”。
喝完扔掉酒杯,把匕首插在腰间,挑衅式地看向众卓尔,之后便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