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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逆行的海浪

发表时间: 2025-11-07
第二章 逆行的海浪报刊亭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把油墨味和老板娘的瓜子香搅在一起。

林砚之捏着报纸的手指在发抖,纸页边缘被攥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要把那行刺目的标题揉进纸浆里。

“姑娘,买不买啊?”

老板娘吐掉瓜子壳,眼神在她发白的脸上打了个转,“这报纸都看半天了,再不买我可要收摊了。”

林砚之这才回过神,慌忙从口袋里摸出零钱递过去,报纸被她折成紧紧的方块,边角几乎要被指甲戳破。

她转身冲出报刊亭,帆布鞋踩在发烫的柏油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发慌。

街道两旁的景象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倒退。

街角的奶茶店还是十年前的招牌,粉色的“珍珠奶茶3元”字样褪了色,门口的摇摇椅上坐着个穿花衬衫的老头,那是早就搬去养老院的陈爷爷。

音像店的喇叭里飘出《青春修炼手册》的旋律,尖锐的童声刺得她耳膜发疼——那是她初中时听腻了的歌。

家门口的梧桐树比记忆里矮了半截,树底下停着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蓝色的帆布包,包角绣着的锚形图案磨得快要看不清。

林砚之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个图案,是父亲亲手绣的。

“砚之?

放学了?”

熟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林砚之猛地转过身,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年轻时被缆绳勒出的印子。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角的细纹还没来得及爬满,鬓角也没有后来那些刺眼的白发。

是父亲。

十年前的父亲,正站在她面前,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航海包,包带在他肩膀上勒出淡淡的红痕。

“爸……”林砚之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眼前的身影,她想扑过去抱住他,脚却像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

“傻站着干嘛?”

林建军走上前,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茧子蹭得她额头发痒,那是常年握方向盘和扳手磨出的厚茧,“我后天就要出海,给你带了海南的椰子糖,在包里呢,甜得很。”

后天。

林砚之的心脏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报纸上的新闻说,“启明星号”就是后天清晨失联的。

“爸,你不能去!”

她终于冲过去抓住父亲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胳膊上的肌肉里,“那艘船会出事的,真的会出事的!”

林建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弯成好看的弧度:“又听你爷爷说胡话了?

‘启明星号’是公司刚换的新船,雷达比老船先进多了,船长又是有三十年经验的老把式,放心吧。”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海风的凉意,“等我回来,给你带澳洲的考拉玩偶,比你上次在动物园看到的还大。”

“不是胡话!”

林砚之急得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父亲的手背上,“是真的,报纸都登了……”她猛地咬住嘴唇,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怎么能说,自己是从十年后回来的,亲眼看到了他的“遗物”,亲耳听了十年母亲压抑的哭声?

父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蹲下身,视线和她齐平。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砚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认真,“爸是大副,船上二十多号人呢,不能说走就走。

再说了,航海这行,哪有绝对安全的?

你爷爷年轻时候跑船,遇到过比这危险十倍的风浪,不也好好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贝壳挂坠,用红绳穿着,贝壳是月牙形的,奶白色的壳面上泛着淡淡的虹光,边缘被磨得光滑温润。

“这个给你,”他把挂坠系在她脖子上,红绳在她颈间轻轻一勒,“是我上次在三亚海边捡的,听老渔民说,带着它能平安。”

林砚之的手指抚过那枚贝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她认得它,这枚挂坠后来一首放在母亲的首饰盒里,旁边压着父亲唯一一张穿制服的照片。

晚饭时,母亲把一盘红烧带鱼端上桌,鱼肉的香气混着米饭的热气弥漫开来。

父亲吃得很香,偶尔夹一筷子鱼腹给她,鱼刺挑得干干净净。

母亲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丈夫,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建军,这次航线是不是要经过百慕大?”

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

“那都是唬人的。”

林建军咽下嘴里的饭,用筷子指了指窗外,“你看隔壁老王,上个月刚从那边回来,还给儿子带了个潜水表呢。”

祖父的房间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翻东西的窸窣声。

林砚之放下碗筷,轻轻推开门。

七十岁的祖父正趴在地板上,背微微驼着,像只年迈的虾。

他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个放大镜,正对着一张泛黄的海图仔细看着,银丝般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爷爷。”

林松樵猛地回过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盏蒙了尘的灯突然被擦亮。

“砚之?

快来看!”

他招招手,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看这个坐标,北纬三十七度,西经六十度,是不是和我跟你说过的一样?”

林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海图上用红墨水圈着个小小的漩涡图案,墨迹有些晕开,像朵凝固的血花。

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时空裂隙,每十年开合一次,月满则显。”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黄铜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爷爷,这罗盘……”她掏出那半枚罗盘,放在海图旁边。

林松樵的呼吸猛地顿住,他摘下老花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又戴上,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声音发颤地说:“这……这是阿湄的那半枚……阿湄?”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一起跑船的姑娘。”

祖父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遥远的怅惘,“六十年前,她就是拿着这半枚罗盘,去寻那个裂隙的,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罗盘上的铜绿,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她说,那裂隙能让人回到过去,也能去未来,只要找到另一半罗盘,就能打开它。”

林砚之的手指突然攥紧了罗盘,冰凉的铜锈硌得掌心生疼。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能回到十年前,不是偶然,是因为这枚罗盘。

而另一半罗盘,或许就在父亲即将登上的“启明星号”上。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的海浪声隐隐传来,像谁在低声呜咽。

林砚之悄悄溜进祖父的书房,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海图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她拿起红笔,在“启明星号”航线途经北纬三十七度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个圈。

然后,她把那半枚罗盘放在海图上,月光洒在罗盘上,那根顽固的指针突然微微颤动起来,针尖发出极淡的银光,像是在呼应着海图上那个血色的漩涡。

它在等另一半。

林砚之想。

而她,必须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