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静书斋列诺!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桃核串

第一章 纸灯引路

发表时间: 2025-11-06
巷口那棵老槐树枯了整三年,树皮皲裂得像太奶奶生前缝补过的粗布衫,枝桠歪歪扭扭刺向暗红的天——自打三年前“九厄劫”降下来,天就没再蓝过,总蒙着层洗不净的血纱,连太阳都成了枚昏黄的铜圆,挂在天上像块快凉透的烙饼。

今儿却奇了。

林砚捏着那封牛皮纸信封站在巷口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枯槐最高的枝桠上,竟挂了串朱红的纸灯笼。

不是城里幸存者据点常用的防浊雾马灯,是最老式的那种,竹篾扎的骨,朱砂染的纸,被风卷得边角翘起来,露出里头跳动的烛火——那火色怪得很,不是寻常的明黄,是褐沉沉的,像太奶奶泡了整夜的隔夜浓茶,浓得能拉出丝来。

“邪门。”

林砚低声骂了句,指腹无意识地蹭过信封正面“砚儿亲启”西个字,指节绷得发紧。

纸是普通的毛边纸,字却是太奶奶的笔体,横平竖首里带着点颤,跟她晚年握不住笔时写的一模一样。

可太奶奶走了五年了,走的那天也是这么个暗红的天,巷子里飘着纸钱灰,老槐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上连只鸟都没有。

他是三天前在租的小屋里收到这封信的。

信封没贴邮票,也没写寄件人,就塞在门缝里,摸起来硬邦邦的,拆开才发现里头除了这张写着字的毛边纸,还裹着半片桃核——那桃核他认得,是太奶奶留给他的那串桃核串上的,红绳磨得发毛,十三颗桃核颗颗圆润,三年前他逃难时弄丢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半片?

“砚儿,回祖宅来,太奶奶等你。”

就这么一句话,字写得歪歪扭扭,末尾没署名,也没日期。

林砚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宿,终究还是来了。

他修复古籍的小铺子早在半年前被浊物毁了,城里的幸存者据点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与其在那儿跟人抢压缩饼干,不如回老巷看看——万一,万一真有什么呢?

巷子里静得瘆人,连风刮过的声音都透着股死气。

青石板路缝里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沾在裤脚上,湿冷得像缠了根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草,顺着脚踝往上爬,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两侧的屋子大多关着门,门板上爬满了黑褐色的浊痕,那是浊雾侵蚀过的痕迹,闻着有股腐烂的草木味。

只有巷尾张记纸扎铺的门帘,还挂在那儿,青布的帘面褪成了灰,被风掀得“哗啦”响。

林砚攥紧信封,抬脚往里走。

刚过老槐树,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了下,低头一看,是根掉在地上的白幡——就是纸灯笼串上挂着的那种,窄窄的一条,上面没写字,布料薄得像蝉翼,扫过脚踝时,凉得像碰了块冰。

“先生,这边走。”

细得像蚊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是从前面,也不是从后面,就贴在耳边,带着点纸摩擦的沙沙声。

林砚猛地转身,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串纸灯笼在风里晃,烛火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忽明忽暗,像有人在地上跳着怪舞。

“谁?”

他声音有点发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儿挂着太奶奶留下的桃核串,剩下的十二颗桃核安安稳稳地贴着皮肤,温温的。

可就在他摸上去的瞬间,胸口突然一阵发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炭,尤其是第三颗桃核,烫得最厉害,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热意,顺着皮肉往骨头里钻。

“别找了,我在这儿。”

声音又响了,这次林砚看清楚了——张记纸扎铺的门帘被风掀开道缝,一个纸人正飘在门后。

不是那种扎给死人用的童男童女,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白纸糊的脸,红纸画的唇,眉毛细得像线,手里攥着根跟地上那根一样的白幡。

它飘得很轻,脚不沾地,纸做的衣摆随着飘动的幅度微微晃动,露出里面空荡荡的竹篾骨架。

林砚头皮一麻,转身就要跑。

他虽修复古籍时见过不少记载神怪的残卷,可真见着这么个活灵活现的纸人说话,还是吓得魂都快飞了。

可刚跑两步,胸口的桃核串突然更烫了,第三颗桃核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疼得他闷哼一声,脚步顿住。

“别跑呀,太奶奶在里头等你呢。”

纸人飘到他跟前,白纸脸上的红嘴唇动了动,声音还是那么细,却字字都砸在耳朵里,“太奶奶说,桃核串热了,就该回家了。”

林砚喘着气,盯着纸人。

这纸人的脸做得很精致,连眼角的纹路都画出来了,可就是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墨点,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想往后退,却发现后背抵着老槐树的树干,树皮的糙意隔着衣服传过来,跟胸口的灼热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你是谁?

太奶奶在哪儿?”

他强压着恐惧,声音发颤。

纸人没回答,只是举着白幡往巷尾指了指。

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巷尾那座青砖灰瓦的祖宅,门环正在轻轻晃动。

不是风动,那铜环上的包浆浸了三十年潮气,在暗红的天光下泛着温腻的光,晃动的幅度很小,像是有人用手指轻轻碰了下。

祖宅的门轴“吱呀——”响了一声,慢悠悠地开了道缝,刚好能容一个人过。

门里飘出股淡淡的皂角香,很清,带着点草木的苦味——那是太奶奶生前最喜欢的味道,她总用皂角洗衣服,晒在院子里的衣服,全是这个味。

林砚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记得太奶奶走后,祖宅的门是他亲手锁的,钥匙埋在老槐树下的青石板下,除了他没人知道。

可现在,门开了,还飘出了太奶奶常用的皂角香。

“进去吧,太奶奶等急了。”

纸人飘到他身边,白幡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还是凉得像冰,“她让我给你带句话,青石板下的东西,别碰。”

林砚愣了愣,刚想问“青石板下有什么”,就看见祖宅的门槛上,摆着双青布绣鞋。

鞋是太奶奶的,他认得,鞋头绣着缠枝莲,只是那莲花早就褪成了浅灰色,鞋帮上有几处磨损的痕迹,鞋底沾着点青石板上的青苔——像是刚有人穿过,又脱下来放在这儿的。

鞋尖正对着他,微微翘着,像在等谁来挪开。

就在这时,门里飘出句软语,裹着那股皂角香,轻轻落在他耳朵里:“砚儿,帮我把鞋挪挪,压着门槛了,走不动道儿……”是太奶奶的声音。

林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那声音跟他记忆里一模一样,有点哑,带着点笑,每次他放学回家晚了,太奶奶就在门口这么喊他:“砚儿,帮我把杌子挪挪,腿麻了……”他忘了害怕,忘了纸人,忘了胸口的灼热,一步步朝着祖宅走过去。

青石板路的凉气更重了,沾在脚背上,像踩在水里。

离门槛越近,皂角香越浓,门里的景象也渐渐清晰——堂屋的供桌蒙着层薄尘,太奶奶的遗像挂在墙上,相框是红木的,边角有点磕碰,里面的照片上,太奶奶穿着蓝布衫,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去碰那双青布绣鞋。

指尖刚要碰到鞋尖,胸口的桃核串突然“嗡”了一声,第三颗桃核的热意瞬间达到了顶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紧接着,他看见鞋头的缠枝莲纹样上,突然渗出点黑褐色的浊痕,像墨汁滴在纸上,慢慢晕开。

“别碰鞋!”

纸人的声音突然变急了,白幡猛地缠上他的手腕,“鞋里有东西!”

林砚猛地缩回手。

就在他缩回手的瞬间,那双青布绣鞋的鞋口,突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皮肤是青灰色的,指甲又黑又长,指关节扭曲着,抓向他的脚踝!

“浊物!”

林砚惊得往后跳,差点摔在青石板上。

他总算明白桃核串为什么发烫了,这鞋里藏着浊物!

是那种吞人气数的怪物,三年前他在城里见过一次,一个幸存者被浊物缠上,气数被吸干后,整个人变成了灰,风一吹就散了。

那只枯手没抓到他,又缩了回去,鞋身轻轻晃动着,像是里面的东西在喘气。

门里的皂角香突然变味了,混进了股腐烂的腥气,跟巷子里那些浊痕的味道一模一样。

“太奶奶?”

林砚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门里没回应,只有那股腥气越来越浓。

“别喊了,那不是太奶奶。”

纸人飘到他身前,白纸脸对着祖宅的门,“太奶奶的残魂在里头,可这鞋里的东西,是浊物,它在仿太奶奶的声音骗你进去。”

林砚盯着纸人,又看了看那扇开着的门。

胸口的桃核串还在发烫,第三颗桃核的裂纹处,隐隐透出点微光,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突然想起信封里的那半片桃核,赶紧掏出来——那半片桃核跟他胸口串上的第三颗桃核,刚好能对上,裂纹严丝合缝。

就在他把半片桃核贴到串子上的瞬间,第三颗桃核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红得像火,顺着红绳蔓延到其他十二颗桃核上。

整串桃核发出“嗡嗡”的响声,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感顺着胸口往西肢百骸流去,刚才被吓得发颤的身体,瞬间稳了下来。

“走,进去。”

林砚握紧桃核串,突然有了底气。

他不知道这串桃核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也不知道太奶奶的残魂到底在哪儿,但他知道,他必须进去——这封信,这桃核,这纸人,还有祖宅里的一切,都跟太奶奶有关,跟三年前的九厄劫有关,跟他弄丢的那半片桃核有关。

纸人看了他一眼,白幡往门里指了指:“小心点,青石板下的浊气,快冒出来了。”

林砚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

刚进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回头一看,巷口的那串纸灯笼,烛火突然全灭了,朱红的纸在风里碎成了片,飘得满天都是,像极了太奶奶走那天,巷子里飘的纸钱灰。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吱呀”一声,像是在跟过去告别。

堂屋里的供桌前,太奶奶的遗像上,突然蒙了层淡淡的白光,皂角香又回来了,清清爽爽的,盖过了那股腥气。

林砚握着桃核串,站在蒙尘的堂屋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明白——他回不去了。

那个修复古籍的林砚,那个在幸存者据点里苟活的林砚,从他踏进这条老巷,摸到这封带着太奶奶字迹的信开始,就没了。

现在的他,得搞懂这串桃核,搞懂这只纸人,搞懂祖宅里藏着的秘密,搞懂这暗红的天,搞懂这场没完没了的九厄劫。

因为太奶奶在等他,桃核串在等他,这条老巷,也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