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死寂浓得像墨。
苏青手指还捏着龙鳞残片，冰凉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探测器尖啸着发烫，屏幕一片血红。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种读数。
张清尘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动作太快，带倒了坑边几块碎石头。
石头滚进黑暗里，没个响动。
“别动气。”
他声音压得极低，是对着那片漆黑说的。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黄符纸。
苏青喘不上气。
不是害怕，是那股凭空压下来的劲儿，沉得她心口发闷。
黑暗里，真有东西在动。
不是形状，是颜色。
两团幽绿的光，在深处慢慢亮起来。
越来越大，悬在两人来高的半空。
像眼睛。
冰冷的，没有活气的，就那么首勾勾地盯着坑底。
赵老西没疯。
苏青脑子里闪过这念头，手脚有点僵。
张清尘往前挪了半步，把她完全挡住。
他捏着符纸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
“无意惊扰。”
他对着那两团绿光说，“拿了东西就走。”
绿光闪了一下。
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呵气成霜。
苏青额前的碎发结了层白毛。
“它…不高兴。”
张清尘喉结动了动。
废话。
苏青想吐槽，嘴却张不开。
那视线带着分量，压得她头皮发麻。
她攥紧手里的鳞片，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张清尘突然把符纸往空中一抛。
黄纸无火自燃，爆开一团小小的金色光晕。
光晕扩开，暂时驱散了身前几步的黑暗。
也照亮了那东西的轮廓。
苏青瞳孔猛地收缩。
不是龙。
至少不是她想的那种。
那是一片凝聚不散的浓黑雾气，翻滚着，勉强聚成个修长扭曲的形态。
两只绿眼就嵌在雾气顶端。
雾气里，隐约有无数张人脸在哀嚎，挣扎，又瞬间被吞没。
都是村里死掉的那些人的脸！
金光照过去，黑雾发出一种尖锐的、刮擦灵魂的嘶鸣。
绿眼睛猛地暴涨，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金光上。
张清尘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金色光晕剧烈晃动，眼看就要熄灭。
“跑！”
他扭头对苏青吼，声音都变了调，“往村里跑！
别回头！”
苏青没动。
不是她勇敢，是腿不听使唤。
而且，能跑哪儿去？
那东西堵死了出山的路。
黑雾分出几缕，像触手一样绕过金光，朝坑底卷来。
带着浓烈的腥气和绝望。
苏青下意识举起手里的探测器，朝着伸来的黑雾砸过去。
屁用没有。
黑雾穿过探测器，继续朝她脸上扑。
完了。
她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来。
耳边响起一声更刺耳的尖啸，带着愤怒。
她睁开眼。
张清尘不知怎么冲到她前面，用那枚铜钱抵住了黑雾。
铜钱冒着青烟，发出焦糊味。
他另一只手快速掐着诀，嘴里念念有词。
“鳞片！”
他额头青筋暴起，“给它！”
苏青愣了一秒，立刻把手里攥着的龙鳞残片用力扔向那片浓黑。
目标不是绿眼睛，是雾气里翻滚的那些人脸。
残片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没入黑雾。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瞬。
所有哀嚎的人脸同时定格。
紧接着，黑雾剧烈翻腾，像是内部发生了爆炸。
绿眼睛的光芒明灭不定，充满了惊疑和…一丝畏惧？
雾气猛地收缩，向后溃散。
那两团绿光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极其不甘地，沉入更深处的黑暗里。
压力潮水般退去。
温度回升，虫鸣重新响起。
月光惨白地照在土坑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粗重的喘息。
苏青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张清尘扶住她胳膊，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看着黑雾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
“不是本体。”
他喘着气说，“只是一缕逸出的怨念，借着死者的残魂显化。”
苏青看着空荡荡的手。
探测器没了。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龙怨。”
张清尘弯腰，从焦黑的地上捡起那枚龙鳞残片。
它似乎更温润了些。
“被镇压千年的愤怒，和不甘死亡的村民怨气，混在一起了。”
他把残片递给苏青。
“你拿着。
它刚才…好像有点怕这个。”
苏青接过，触手不再是单纯的冰凉，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看着张清尘苍白的脸：“你没事吧？”
“死不了。”
他摆摆手，又咳嗽两声，“但这村子，麻烦大了。
那东西尝到了甜头，不会罢休。”
得立刻找到赵老西问清楚。
谁让他动的镇龙石？
给了多少钱？
两人互相搀扶着爬出土坑，狼狈地往回走。
夜风一吹，苏青才发觉自己里外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快到村口时，他们同时停下脚步。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刚才还有零星的狗叫，现在一点声音都没。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连灯火都熄了。
只有月光照着屋檐和土路，泛着青灰色。
张清尘鼻子动了动，脸色更难看了。
“血腥味。”
很淡，但确实有。
混在夜风里，从村子深处飘出来。
苏青心里咯噔一下。
她看向赵老西家的方向，那栋砖房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张清尘摸出罗盘。
指针不再乱转，而是死死指向村子中央，微微颤动。
“在那边。”
他声音发紧。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安。
顾不上休息，他们放轻脚步，循着血腥味和罗盘的指引，摸向村子中心。
那是村里打谷晒粮用的小广场。
此刻，广场中央，密密麻麻跪着一圈人。
全是村民。
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面朝村后禁地的方向，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苏青数了数，正好十八个。
和死去的人数一样。
她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张清尘一把拉住想上前的她，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那些村民的脚下。
月光下，能看清他们跪拜的圈子中央，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符号。
像一条盘绕的蛇，又像一个古老的文字。
张清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了那个符号。
在茅山秘传的典籍里，这个符号，代表——“献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