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眠的家，是在七岁那年夏天的一场暴雨里破碎的。
那天他坐在幼儿园教室的窗边，手指反复摩挲着妈妈早上塞给他的草莓糖纸，糖味早散了，却还是舍不得扔。
雨幕把窗外的世界泡成模糊的灰色，首到园长领着穿制服的叔叔走进来，蹲在他面前轻声说：“星眠，爸爸妈妈出了点事，以后要跟叔叔去一个新地方。”
他听不懂“出事”是什么意思，只记得跟着走的时候，书包上妈妈绣的小老虎挂件，在雨里晃得他眼睛发疼。
后来他才知道，“出事”就是永远失去，他成了户口本上“孤儿”那栏里的一个名字，成了孤儿院走廊里那个总贴着墙根走、不声不响的影子。
孤儿院的日子像没了甜味的糖，咽下去全是苦涩。
他性子闷，不爱说话，别人抢他的饭、扔他的玩偶，他都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连眼泪都不敢掉——他知道没人会护着他，哭闹只会招来更重的推搡和更难听的骂声。
首到深秋的一个下午，几个大孩子把他堵在后院梧桐树下，踩烂了他最后一点念想——那个洗得发白的老虎玩偶。
他扑过去想抢，却被人踹在肋骨上，疼得蜷在地上，视线里的落叶都在打转，连呼吸都带着颤，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住手。”
声音不算响亮，却带着少年人少见的坚定，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沉闷的空气里。
宋星眠费力地抬眼，看见个穿浅色毛衣的男孩站在不远处，背着个蓝色帆布包，。
男孩没像其他孩子那样咋咋呼呼冲过来，只是快步走到他身前，挡在他和大孩子中间，眼神很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欺负人不对，把他的玩偶捡起来，跟他道歉。”
大孩子们愣了愣，其中一个伸手想推他，却被男孩轻轻避开。
“老师说过，欺负同学要被惩罚的，”男孩的声音依旧平稳，“你们要是不道歉，我现在就去找院长。”
这话像戳中了大孩子们的软肋，他们悻悻地踢了踢地上的落叶，弯腰捡起玩偶胡乱拍了拍泥，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跑。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男孩才蹲下来。
他先把老虎玩偶轻轻放在宋星眠面前，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没发烧，才慢慢解开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盒——是一个很精致的药盒，分了几格，装着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顾星眠还在发抖，连指尖都泛着凉，男孩没多说什么，干脆张开手臂，轻轻将他揽进怀里。
宋星眠僵了一下，鼻尖瞬间萦绕着淡淡的甘菊香，是在花房中闻到过的淡淡花香。
男孩的怀抱不算宽大，却很稳，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妈妈以前哄他睡觉那样，动作温柔又耐心：“别怕，他们不会再来了。”
怀里的温度慢慢裹住他，那些憋了太久的委屈和害怕，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宋星眠把脸埋在男孩的毛衣上，肩膀轻轻颤抖着，却没敢哭出声。
“疼的话，哭出来也没关系。”
男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软乎乎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没催宋星眠说话，只是抱着他等了一会儿，首到宋星眠的情绪慢慢平复，才松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碘伏‘’你额角破了点皮，擦药会有点疼，我轻一点好不好？”
棉签碰到伤口时，宋星眠还是瑟缩了一下，顾屿川立刻停下动作，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后颈，放缓了语气：“马上就好，擦完药就不疼了。”
他的动作很轻，连呼吸都放得很柔，生怕再弄疼宋星眠。
宋星眠盯着男孩认真的侧脸，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深蓝色瞳孔上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伤口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后来宋星眠才知道，顾屿川是来孤儿院选伴读的——顾屿川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爸妈总觉得他一个人太孤单，便和他商量，要不要领养个弟弟一起长大。
顾屿川便答应了，只是没让家里人陪，自己背着小包就来了，药盒是妈妈早上特意给他装的，说“万一遇到需要帮忙的小朋友，能用上”。
从那天起，顾屿川成了宋星眠灰暗日子里的光。
他每周都会来，帆布包里总装着两样东西：一个药盒，还有给宋星眠带的零食——有时是一袋自己烤的小熊饼干，有时是几颗甜丝丝的奶糖，都是普通的牌子，却被他小心地放在包里。
他从不多问顾星眠的过去，只是坐在梧桐树下，让宋星眠靠在自己肩膀上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宋星眠还是不爱说话，却会在顾屿川递来零食时悄悄接过来，会在被抱进怀里时，偷偷攥住对方的衣角。
改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上午。
顾屿川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新小包，蓝色的，和他自己的那个很像。
他走到宋星眠面前，像往常一样把他揽进怀里，轻声说：“小眠，跟我回家吧，家里给你收拾了房间，有书桌，还有很多绘本，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写作业、一起玩。”
宋星眠埋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甘菊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浸湿了男孩的毛衣。
他攥紧顾屿川的衣角，哑着嗓子，第一次主动说了话：“好……和…哥哥……回家。”
顾屿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的手走向门口。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两个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
定星眠怀里抱着新包，手里攥着那个洗得发白的老虎玩偶，紧紧跟着顾屿川的脚步。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用贴着墙根走路，再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他有了家，有了顾屿川，有了一个会把他抱进怀里、用温柔保护他的哥哥，还有了一个再也不会碎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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