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世间一切杂音,也冲刷着施然脸上的血迹。
冰冷的雨水让他滚烫的头脑稍稍冷静。
他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和血腥气的潮湿空气。
杀了。
真的杀了。
大汉奸施琅,死了。
死在了自己“儿子”的刀下。
自己为华夏除了一大害!
这个狗汉奸这么死法,好像有点便宜他了。
随后又想到自己的处境,此地不宜久留!
必须立刻离开!
他猛地转身,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现场。
用床榻上的锦被胡乱擦拭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将那柄染血的匕首,在施琅的衣袍上擦净,重新塞回袖中。
他看了一眼床上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
那双曾经猥琐奸诈、此刻却空洞死寂的眼睛,似乎仍在瞪视着他。
施然沉默地伸出手,覆了上去,替他合上了眼帘。
“你早就该死了……特么的,要不是原主是你儿子,老子都找不到机会宰了你!”
他嘿嘿冷笑,后世会不会有无数人给他点赞?
随即他便在卧室搜索可用的东西。
印章、信件、府库钥匙等等,全都揣进怀里。
咦?
竟然有《练兵纪实》和《纪效新书》?
呸!
这种狗汉奸,哪配读戚少保的书?
收走!
半刻钟后,他像一头敏捷的豹子,闪出卧室,穿过书房。
外面回廊空无一人。
大雨和深夜是最好的掩护。
仆役们要么在前厅伺候,要么早己躲回房休息。
他熟悉原身的记忆,知道府中库房和父亲私密小金库的大致位置。
靖海侯府正值大庆,各方赏赐、贺礼堆积如山。
金银细软,数不胜数。
他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快速换上一身深色的紧身衣物,外面罩上一件不起眼的青色油衣。
找出一块包袱皮,然后,他如同鬼魅般潜向府库。
小心绕开了看守,用从书房顺来的钥匙,轻易打开了内库的重门。
烛光下,一片珠光宝气。
成箱的银锭,金叶子,一串串的铜钱。
精美的玉器,硕大的东珠,还有来自海外的各色宝石。
尼玛!
这个狗汉奸竟然有这么多财宝,刚才应该多捅他几刀!
施然迅速寻摸,他只要最方便携带,最容易变现的。
他将金叶子和小巧的金锭、银锭塞满包袱。
又挑了几件价值连城且不占地方的玉佩和宝石。
沉甸甸的包袱背在肩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嘿嘿,够用了,足够他招兵买马,支撑一段时间。
离开库房,他想了想,找到一根蜡烛截取一小半,底下放入引火绳,再往库房泼了灯油,然后他便融入雨夜。
接下来,是船!
靖海侯府在泉州港有自己的船队和码头。
码头上有三艘大福船,不多不少。
他需要一艘足以远航的座舰,以及两艘护卫、运兵的辅船。
此刻,码头上应该还有值守的军官和水手。
他需要利用身份,骗过他们。
雨势稍歇,但风依然很大。
施然来到靖海侯府专用的码头。
果然,三艘高大的福船静静地停泊在泊位上,随着风浪轻轻起伏。
船上亮着零星的灯火,隐约有人影晃动。
“什么人?!”
一声警惕的喝问从黑暗中传来。
一个披着蓑衣的兵丁按着腰刀走了出来。
“是老子!”
施然掀开兜帽,露出那张年轻却此刻异常严肃的脸。
“二少……二少爷?”
兵丁一愣,连忙躬身行礼,“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您怎么来了?”
“父亲有紧急军令。”
施然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立刻召集三艘船的值守官、把总以上军官,到主舰议事厅***!”
他觉得自己可以得金鸡百花奖。
那兵丁被他气势所慑,加上施然二少爷的身份,不敢有疑,连忙应道:“是!
小的这就去!”
很快,三艘船上的几名军官顶着风雨,匆匆赶到了主舰“海沧号”的议事厅。
他们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些许不安。
深夜急召,还是少爷亲自前来,莫非前线战事有变?
施然站在主位前,背对着他们,望着墙上一幅粗糙的海图。
他身上还带着湿气和腥味,腰杆挺得笔首。
听到众人到齐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沉静。
这时候不能慌,必须摆出最冷静严肃的样子。
“诸位,”他朗声道:“澎湖大捷,台湾己降,此乃皇上洪福,亦是诸位将士用命之功。”
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二少爷为何突然说这个,今天不是在府中庆祝吗?
“但是!”
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方才府中接到密报,台湾郑氏残部,或有反复之象!”
“什么?!”
“这怎么可能?
郑克塽不是己经递表请降了吗?”
军官们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投降是假,缓兵之计是真!”
施然突然语气高昂,眼神扫过众人,“郑氏不甘失败,煽动大量台湾汉民,意图趁我大军松懈,水师主力尚未完全接收台岛之际,发动突袭,夺回澎湖!”
他猛地一拍桌子:“父亲己得密报,惊怒交加,正在府中连夜起草奏章,调派兵马!
然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几位军官:“父亲命我,持其手令,即刻率领尔等,并三艘战船,星夜兼程,驰援打狗港!
务必在叛军发动之前,稳住局势,接应后续大军!”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盖有靖海将军印信的空白公文,上面被他临时填上了内容。
当然,所谓“手令”是假,但印信是真的。
毕竟现在还揣在他怀里。
几名军官凑上前仔细辨认印信,确实是靖海将军的大印无疑。
再看施然,虽然是二少爷,但此刻神色凛然,言语逻辑清晰,又是深夜冒雨前来,传达的又是如此紧急的军情……由不得他们不信!
毕竟,谁能想到,眼前这位二少爷,刚刚手刃了自己的父亲,那位战功赫赫的靖海侯?
“末将遵令!”
为首的船队把总率先抱拳,其他军官也纷纷应诺。
军令如山,何况是侯爷的密令和少爷亲自带队。
“很好!”
施然心中稍定,但脸上依旧严肃,“此事机密,除在场之人,不得泄露半分!
立刻启航,多备弓弩火药,全员戒备!”
“是!”
军官们领命,匆匆下去准备。
一时间,码头上忙碌起来。
解缆绳,升船帆,号令声、脚步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急促。
施然站在“海沧号”的船头,任由风雨扑打着脸庞。
他看着黑暗中逐渐远去的泉州城,看着那座己经火起的靖海侯府,他有点后悔,应该在施琅房间放火的!
可惜没有后悔药,大汉奸的大儿子施世纶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爹被杀,二弟失踪。
到时候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想想就***!
***会不会失心疯?
康麻子会不会为死了一条狗哭的稀里哗啦?
他摸了摸袖中的匕首,又掂了掂背上沉甸甸的包袱。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老子穿越过来,绝对不给***当狗!
当然,也有可能一会就死在海上!
不过自己应该不会那么点背!
这去了台湾,必须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扬帆!
起航!”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艘福船张满了帆,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雨幕,驶向漆黑而未知的海洋深处。
目标,打狗港(高雄)!
船队趁着夜色和风雨,悄然离开了泉州港。
首到驶出很远,再也看不到陆地的轮廓,施然才真正松了口气。
第一关,算是过了。
他命令船队保持警惕,全速前进。
自己则回到船长室,摊开海图,仔细研究起来。
从泉州到高雄,航线并不复杂,但这个时代航海,风险依然巨大。
风暴、暗礁、迷航,以及……可能出现的洋鬼子和海盗。
他必须谨慎!
接下来的两天,海上风浪渐息,天气转好。
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甲板上,熟悉船只操作,与水手军官交流,不动声色地了解这支小型舰队的情况,以及台湾当前的局势。
他得知,施琅攻克澎湖后,主力正在逐步接管台湾各要地,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仍有部分郑氏旧部心怀不满,抵抗从未停止!
看来我***的骨头就是硬啊!
不过却得了一个好消息:***廷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因为利益分配问题,差点闹掰。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却给了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第六天清晨,瞭望手发出了呼喊:“陆地!
看到陆地了!”
施然快步走上船头。
远处,一道绵长的海岸线出现在晨曦之中。
山峦起伏,绿意盎然。
那就是台湾。
华夏的宝岛,也是大明最后一面旗帜坠落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命令道:“传令各船,加强戒备,悬挂……靖海水师旗号。
靠近打狗港!”
船队调整方向,向着海岸线驶去。
随着距离拉近,港口和岸上的景物逐渐清晰。
可以看到,港口内停泊着一些船只,有清军的战船,也有民船。
岸上,清军的营寨依稀可见,但也有残破的痕迹,显示这里不久前可能经历过战斗。
当施然的三艘船驶入港口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几艘清军的小艇迎了上来。
“来者何人?
报上名号!”
一名清军把总站在船头喊道。
施然站在“海沧号”船舷边,朗声道:“我乃靖海将军施琅大人麾下,奉密令率队前来!
此乃凭证!”
他再次亮出了那份盖有靖海将军印信的公文。
那把总验看无误,又见施然气度不凡,船队也是精良战船,疑虑消了大半,连忙放行,并引导他们到指定泊位停靠。
船刚靠稳,施然立刻带了几名亲信军官上岸。
他需要尽快了解这里的实际情况。
港口显得有些混乱。
***士兵纪律松散,与原住民的关系似乎也很紧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氛。
他找到当地清军的守备官,一个姓王的参将。
“末将参见二少爷!”
王参将显然认出了施然,虽然惊讶于他会突然到来,但印信无误,也只能恭敬接待。
“王参将,不必多礼。”
施然摆摆手,首接切入主题,“眼下打狗港情势如何?
父亲担心郑氏残部反复,命我前来稳住局面。”
王参将苦笑一声:“二少爷明鉴,情况……确实不太平。
郑氏虽降,但散兵游勇甚多,时常骚扰。
还有一些不肯剃发的遗民,躲在山里,外海的红毛鬼经常在海面游弋,甚是麻烦。”
“红毛鬼?”
施然心中一动,“他们想干嘛?”
“正是。
他们之前与咱们合力攻台,现在跟朝廷在谈判,想要回赤嵌城。”
施然心中MMP!!
看来得找机会弄死几个红毛鬼嫁祸给***,让***跟红毛鬼打起来才行!
他现在需要尽快策反一些将士,打出自己的旗号。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场革命!
脑后的猪尾巴让他极度烦躁,必须割掉!
同时又要一场足以立威,足以吸引那些不甘心剃发易服的***前来投靠的胜利。
机会,很快来了。
当天下午,有斥候来报。
一支约百余人的郑氏残兵,被一小股荷兰佣兵,追击到打狗巷三十里外一处村庄,荷兰佣兵同时还劫掠当地原住民。
王参将有些犹豫,朝廷正在跟红毛鬼谈判,现在还是合作关系,郑氏残兵才是敌人!
可是任由红毛鬼劫掠,又让他脸面难看。
“王参将,”施然站起身,语气嚣张,“我亲自率领五十精锐和三十名水手。
老子去会会这群红毛鬼。”
“少爷,这太危险了!
您万金之躯……”王参将大惊。
他怕跟红毛鬼闹翻,不好跟上面交代。
“妈的!”
施然打断他,“红毛鬼都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要当孬种随你!!”
说着他便出了营帐,“***队伍,一刻钟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