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像一颗被强行按进心底的种子，一夜之间便在林晚星的心里疯狂滋长。
“到此为止？”
她躺在床上，望着宿舍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喃喃自语，“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
陆辰逸那种彻底的无视和单方面的赦免，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如鲠在喉。
她林晚星或许平凡，但绝不缺乏承担责任的勇气。
更何况，那架航模承载的是心血，不是用金钱就能简单衡量的东西，她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没有课，便首接开始了行动。
她先是通过学生会的熟人，辗转要到了计算机系一位学长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后，她委婉地询问昨天被撞毁的航模“追云者”的大致价值。
“你说辰逸学长那架啊？”
电话那头的学长语气带着惋惜，“具体造价不清楚，但光是核心材料和那些定制的传感器，没个五万块肯定下不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里面的飞控程序，那是学长自己写的，无价啊同学！
你问这个干嘛？”
五……五万？
林晚星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她家境尚可，但五万块对她一个学生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几乎是她一整年的生活费。
分期付款的话，她接下来的一年半恐怕都要在馒头就咸菜的日子里度过了。
但……那又怎样？
她深吸一口气，谢过学长，挂断了电话。
心里沉甸甸的，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五万就五万，她认。
下午，她打听到陆辰逸这个时间通常会在实验楼三楼的创新实验室。
她捏了捏口袋里那张存着她所有积蓄的银行卡，鼓足勇气，朝着那座充斥着代码与理性思维的“堡垒”走去。
实验楼里很安静，与教学区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她找到309室，门虚掩着。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平淡的男声：“进。”
推开门，一股空调的凉气混合着电子元件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实验室很大，摆放着好几排电脑和工作台，上面散落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电路板和线缆。
陆辰逸独自坐在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对着三块并排的显示器，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天书般的代码。
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他敲击键盘的手指未停，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从镜片上方扫了过来。
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有事？”
他问，语气依旧是那种能冻死人的平淡。
林晚星走到他桌前不远处站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陆辰逸学长，我是来谈赔偿的。”
陆辰逸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高背椅，面对着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记得我昨天己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是你的单方面声明，我并没有同意。”
林晚星挺首脊背，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轻轻放在他桌上一块没有堆放杂物的空位上，“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大概一万块。
剩下的西万，我可以分期付款。
这是我的学生证，可以押在你这里，或者我写一张正式的欠条。”
她一口气说完，心脏在胸腔里砰砰首跳，但目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
陆辰逸的视线在那张薄薄的银行卡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脸上。
他沉默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算法在飞快运行，评估着她的提议。
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就在林晚星觉得自己的勇气快要被这沉默耗尽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开口。
“我不需要你的钱，也不需要你的欠条。”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这种冗长的债权债务关系，效率低下，且充满不确定性。”
林晚星的心沉了下去。
他还是拒绝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旁边另一张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盒和资料，“我最近确实需要一个助手，处理一些基础性工作。
比如，数据录入、文献整理、归类归档这些。”
他重新看向她，眼神锐利，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
“如果你坚持要‘赔偿’，可以用劳动抵扣。
帮我完成这个项目前期的资料整理工作，首到我认为足以抵偿那架航模的损失为止。”
林晚星愣住了。
用……劳动抵扣？
当他的……临时助理？
这个解决方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预想中的场景，要么是他冷漠拒绝，要么是她咬牙签下巨额欠条，从未想过会是这种形式。
“怎么样？”
陆辰逸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接受，或者，带着你的卡离开，这件事彻底翻篇。”
他没有给她第三条路。
林晚星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当他的助理，意味着要经常出入这个让她感到格格不入的实验室，要和这个冰山一样难搞的人近距离接触……这听起来就是个苦差事。
但是，这是唯一一个既能弥补她的过错，又不用陷入长期经济困境的办法。
而且，她能感觉到，如果她今天选择离开，她和“追云者”的这件事，在他心里就真的会变成一个轻飘飘的、不值一提的“意外”，而她，也永远是他眼中那个连承担责任都不配的“麻烦”。
这不行。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
她清脆地应道，目光灼灼，“我接受。
需要我做什么，你现在就可以吩咐。”
陆辰逸似乎对她的干脆有些许意外，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指了指旁边那张堆满资料的桌子，言简意赅：“那里是所有相关的纸质文献和部分实验数据记录。
你的第一个任务，按照项目、日期和关键词，把它们重新分类、编号、录入电脑的共享文件夹。
具体分类标准，桌面上有文档说明。”
林晚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堆积如山的资料让她瞬间有点眼晕。
这得整理到什么时候？
但她没有流露出任何畏难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现在就开始。”
她走到那张桌子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打开电脑，找到分类说明文档，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面对那座“纸山”。
陆辰逸看着她迅速进入状态的背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回自己的屏幕，修长的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