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贡有些失笑。
他淡笑着问了少年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叫沈贡？”
“是你告诉我的呀。”
季星然说得十分自然。
“我告诉你的？”
沈贡眼神动了动，他确实对这个少年有股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但他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没有半点少年的身影痕迹。
当然，他也不觉得少年在说假话。
“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沈贡看向少年，语气不自觉温和下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们是在哪里，怎么认识的？”
他打算从少年的回答里，试着回忆起什么，或许能找到这股相识感的源头。
“我叫季星然呀，我们是在山……”那年在山林间，他还是棵星星草，沈贡也还是个小男孩。
季星然差点就脱口而出，把这段初遇说出来。
灰灰却突然扑腾着翅膀，落在他头顶疯狂挠他的头发，及时制止了他，急得叽叽首叫：“星星！
你现在是人！
贸然暴露身份会很危险的！”
“啊？”
季星然不知所措般咽回去后面的话，眨了眨眼：不能告诉沈贡吗？
但感受到灰灰的焦急与担忧，他没继续说下去，歪了歪脑袋看着沈贡，肯定道：“我们就是认识呀。”
想了想，季星然又补充说：“等你以后想起来了就知道了！
要是你很久很久都想不起来，唔，我再勉为其难告诉你。”
这个很久很久的期限，当然就由他自己定啦。
这样应该可以吧？
季星然摸索着拍了拍头顶的灰灰。
灰灰轻轻啄了啄他的手，算是默认。
沈贡被少年逗得弯了弯嘴角，轻笑一声，“好啊。”
看来他跟少年确实是“熟识”，虽然他现在想不起来了，但少年不愿说，他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
他向来不缺耐心，日后总能自己找到答案。
不过……沈贡望着少年和头顶***雀的互动，眉梢微挑，又是麻雀？
城市市容是越来越好了，最近总能看到麻雀。
他忽然想起办公室窗外那几只，从楼上一路跟到楼下，现在倒是没再跟过来了。
“季星然，这只麻雀是你养的吗？”
他开口问道。
季星然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养哦，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叫灰灰。”
灰灰应景地叽了一声。
“哦，是朋友啊。”
沈贡瞥了眼这只貌似通人性的麻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别扭了一下下，季星然抬头望向沈贡，眼神带着些许期待，“那个，你可以叫我星星吗？”
季星然这个名字是沈贡当年给他取的，却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叫他，都是喊他星星的……察觉到少年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难过，沈贡的心竟莫名跟着揪了下。
“好，星星。”
他看着比少年大那么多，叫少年小名也合适。
季星然眼睛瞬间亮了亮，杏眼弯弯，嘴角扬起软乎乎的弧度。
“我是不是己经回答完你的问题啦？
你还没回答我的呢。”
“嗯？”
沈贡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你还没说，我有没有引起你注意呀？”
季星然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仿佛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沈贡再次被他逗笑，微微弯腰，与季星然平视，望进他清澈的眼眸：“当然。”
他不知为何生出些感慨：“你是星星啊。”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肯定觉得你是最耀眼的那一颗，吸引再多目光和注意都不为过。”
季星然绽开大大的笑容，确认般追问：“也包括你吗？”
沈贡顿了顿，笑了：“包括我。”
……沈贡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少年那双闪闪发亮的杏眼“蛊惑”了，不然怎么会在还没确定少年身份，甚至除了名字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仅凭少年一句“肚子饿了”，就首接邀他去吃饭？
季星然坐进副驾驶，像只初入人世的小兽，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东张西望。
沈贡眼底含笑，侧身替他系安全带，一缕清浅的、如雨后新芽般的草木香从季星然身上传来，他轻嗅了嗅，感觉心尖都被这股香挠了挠。
季星然开心道：“我还是第一次坐汽车，这个座位好软呀。”
灰灰规规矩矩蹲坐在座椅顶上，小脑袋也跟着季星然的动作左顾右盼。
托星星的福，它一只麻雀竟也能正儿八经坐进汽车里，这在它百年生命里还是头一遭。
第一次吗？
沈贡心头微动。
他不由问道：“星星，你从哪儿来的？
到沈氏大厦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我跟灰灰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还是灰灰带我来的！”
季星然说着，困惑地看了眼沈贡，“为什么到这儿？
你问得好奇怪，你在这边啊，我来找你的。”
确实是灰灰带他来的。
他本体缠在灰灰脚爪上，被灰灰带着飞了好远好远，越过山川河流，进入处处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的城市，找到这边，终于见到了沈贡，很不容易呢。
这麻雀这么灵？
还能指路？
沈贡抬眼，跟靠背顶的灰灰对视一眼。
灰灰“叽”了一声，小脑袋扬了扬。
他还没从“麻雀怎么带少年过来”的疑惑里回神，又让少年的话愣了愣，“特意来找我的？”
“是呀，这个城市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沈贡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没有家里人在这边吗？”
季星然摇摇头，“我只有自己，没有家人。”
“那你……”沈贡顿了顿，一时不知该怎么问，“你是怎么长大的？
现在还在上学吗？”
“就自然而然长大了呀。”
季星然眨巴下眼睛，“上学？
我知道这个！
但是我没去过学校。”
他感知到过背着书包的小孩，觉得挺有意思的，还利用意识跟他们学会了人类语言和文字。
据说学校里会教很多好玩的知识，只是他本体长在山林里，哪怕最近的学校，也是远得他的意识探不到，所以从来没去过。
沈贡听得轻吸一口凉气，这少年难道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
会不会是他当年去山区援建希望学校时遇到过的？
如今家人全无、孤苦无依，走投无路才孤注一掷来找他？
他看少年白***嫩的，只当是底子好，身上穿的也只是简单的浅绿色T恤配工装裤，全靠少年自身模样标致，才把这身普通衣着衬得格外顺眼。
想来少年身世肯定不易，沈贡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他发动车子，轻叹道：“我先带你去吃饭，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有啊！”
季星然乐呵呵道，“城西公园有条小河，水甜甜的，河畔的地也很软，我可以去那儿！”
沈贡差点没踩稳离合器，诧异道：“你就睡公园？”
季星然点点头：“环境可好了。”
那儿土壤松软又湿润，特别适合扎根，他都等不及想去吸点水了，这还是附近的小麻雀们推荐给他的好去处。
沈贡都要气笑了，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少年的小脑袋：“公园别去了。”
季星然摸着被敲的地方，有点赌气地撇撇嘴：“不去那儿我就没地方去了……你、你要带我回家吗？”
“嗯，”沈贡应声，“我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