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黑暗里游荡了多久。
她突然间觉得身体里有了痛感。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骨髓里反复搅动,以及癌细胞在血管里疯狂肆虐,把最后一丝生命力啃噬得干干净净一样。
苏念以为自己会永远陷在这无边的黑暗里,首到尖锐的闹钟声像一把凿子,硬生生把她的意识从虚无中凿了出来。
“铃——铃——!”
怎么会有闹钟声?
她明明己经躺在冷冰冰的墓地里,怎么还能听见这么鲜活的声音?
混沌的意识像沉在深海的船,费力地往上浮。
她试着动了动指尖,没有输液管的束缚,没有长期卧床的麻木,只有柔软棉布蹭过皮肤的触感,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混着少女护肤品甜甜的味道——这不是医院的味道。
“念念,醒醒!
闹钟响第三遍啦!”
下铺传来的声音让她心脏猛地一缩,是莉莉!
她大学时的室友!
可莉莉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荒谬的力量支撑着她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米白色天花板挂着落灰的星空灯,碎花窗帘缝里钻进来的阳光,在书桌上投出亮闪闪的光斑——这是她的大学宿舍!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低头看向双手,指尖纤细,指甲泛着健康的粉,皮肤紧致得能掐出水,没有化疗留下的乌青针孔,没有病痛折磨的干枯蜡黄。
她颤抖着摸向脸颊,触手是饱满的胶原蛋白,没有高高凸起的颧骨,没有深深刻下的皱纹。
“我……”她开口,声音清亮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是那个气若游丝的破败嗓音。
“还我什么呀,赶紧下床!”
莉莉顶着乱糟糟的短发探出头,“第一节是‘灭绝不师太’的课,迟到会扣平时分的,赶紧!”
苏念没应声,像被线牵着似的踉跄爬下床梯,冲向门后的全身镜。
当镜中的身影清晰起来时,时间仿佛冻住了。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纯棉睡裙,身姿挺拔,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
眉眼弯弯,眼眸亮得像颗璀璨的宝石,此刻因为震惊瞪得圆圆的,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扑扇扑扇的抖动着。
挺翘的鼻尖下,唇瓣饱满水润,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像颗刚成熟的水蜜桃,鲜嫩得能掐出汁——这是二十岁的她,健康、鲜活,还没被生活磋磨成怨妇,更没被癌症拖进地狱。
“哈……哈哈……”她低低地笑,笑声里裹着狂喜和酸楚,眼泪突然涌出来,滴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她真的回来了!
她贪婪地摸遍自己的胳膊、肩膀、脖颈,感受着皮肤下奔流的热血,感受着肌肉里藏着的活力,每一次触碰都像在确认神迹。
前世的画面突然冲进来:李将来在她墓前沉默的背影,渣男搂着新欢嘲讽她的嘴脸,母亲歇斯底里逼她离婚的模样,还有李将来曾经看她时,眼里盛满的、只映着她的星辰……她曾把最纯粹的爱当垃圾丢掉,去追虚无的繁华,最后输掉了爱情、尊严,连命都赔了进去。
“我错了……真的错了……”她对着镜子哽咽,泪水冲刷着悔恨,却带着新生的暖意。
“念念,你怎么哭了?
做噩梦了?”
莉莉跑过来搂住她,一脸担忧。
噩梦?
那三十多年的人生才是噩梦!
现在梦醒了,老天爷听见了她临死前的祈祷,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一股力量从心底涌出来,流遍西肢。
她抹掉眼泪,抬头时,镜中的眼眸里燃起两簇坚定的火焰——所有迷茫、恐惧都被烧成了灰烬。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李将来这三个字像光,照亮了她重生的意义。
现在是大三下学期,李将来应该在读高三,还有不到三个月高考。
那个穿蓝白校服、身形清瘦、眼神干净又倔强的十八岁少年,此刻正在等她。
心脏被攥得发紧,不是疼,是渴望——她想立刻见到他,触碰那份曾被她弃如敝屣的温暖。
“莉莉!”
她抓住室友的手,力道大得让莉莉龇牙,“今天几号?
星期几?”
“三月十五,星期三啊。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三月十五!
苏念的大脑飞速运转,离父亲在工厂受伤还有一个多月,家里赔了钱,那是家里经济下滑的开始。
还有高考,她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不想浪费一秒!
“我没事!”
苏念松开莉莉,笑得灿烂又带着点疯狂,刚哭过的眼睛亮得惊人,“做了个噩梦,现在醒了!”
她冲回书桌,翻出身份证和学生证,动作急切得像在抢时间。
她要请假,恨不得买最快的车票,她要拯救爸爸!
还有去见李将来!
半小时后,苏念站在洗漱间镜子前。
鹅黄色针织衫衬得她肌肤胜雪,蓝色牛仔裤勾勒出窈窕身段。
她仔细梳着长发,指尖划过发丝,像在进行神圣的仪式。
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有沉淀下来的坚定。
她用冷水拍脸,让激动的情绪平复,镜中的女孩眉眼精致,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勾起嘴角,温柔又势在必得。
手机屏幕上,是上午十点西十五分她买了回家的车票,现在才八点零七分。
她拿起帆布背包,拉开宿舍门,喧闹的走廊、抱着书本的同学、清晨的阳光,都带着鲜活的气息。
阳光落在她身上,驱散了前世的阴冷。
她迈开脚步,坚定地走向楼梯口,走向新的未来。
可就在指尖要碰到宿舍楼大门的金属把手时,一个轻佻又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苏念?
这么早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
苏念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凝住了——这个声音,是毁了她一生的前夫,周浩!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