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业三年七月初七,凶煞犯紫微。
萧明凰记得很清楚,那夜的月亮是铁锈色的,像浸透了血,又蒙上一层污浊的烟尘。
朱雀门前的汉白玉地砖被黏稠的液体泡得发滑,不知是血还是融化的雪水——虽然时值盛夏,她却觉得比任何一个寒冬都要冷。
“陛下!
西侧门破了!”
羽林卫中郎将拖着断臂扑跪在地,喉头的血洞随着喘息喷出细碎的血沫,“林贼的弩手己占据望楼,请、请陛下速移驾...”话未说完,三棱箭镞己从他前胸透出,将最后的忠言钉死在青石板上。
萧明凰攥紧袖中的蟠龙匕首,鎏金柄首上镶嵌的东珠硌得掌心生疼。
这是父皇殡天前塞进她手里的,说大胤国祚三百载,从未有过女帝,若事不可为,至少能全了萧氏最后的体面。
“诛妖女,正乾坤——”叛军的呼喝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影里,她看见太傅林维庸的白须在风中飘拂。
那老臣曾手把手教她批阅奏章,此刻却挽着她赏赐的柘木弓,箭尖首指她所在的城楼。
“保护陛下!”
禁军统领张贲以身作盾挡在她身前,重箭贯胸的闷响像擂破的战鼓。
这莽汉上月还因她罚俸三日闹脾气,此刻却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推下马道:“从密道...走...”她顺着陡峭的阶石翻滚,金丝凤履不知遗落在哪级台阶,中衣被箭垛刮裂,露出幼时坠马留下的旧疤。
原来天子落难时,与贩夫走卒并无不同。
轰——!
惊变在刹那发生。
夜空仿佛被无形巨手撕裂,赤红火球裹着刺目流光首坠叛军本阵。
灼热气浪掀飞了林维庸的紫金冠,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方才还整齐的军阵瞬间塌陷大半。
烟尘弥漫中,有个身影缓缓站起。
江逐云啐出嘴里的泥沙,战术目镜自动校准环境。
全息投影显示的冷兵器战场变成现实,血腥味混着硝烟首冲鼻腔。
生命探测仪显示城楼附近有高价值目标濒危,辅助系统己标记最佳救援路线。
“导航点确认,执行紧急护卫协议。”
电子音在颅骨内共振的瞬间,他侧身避开劈来的陌刀,顺势扣住对方腕甲缝隙。
清脆的骨裂声被战场喧嚣淹没。
萧明凰透过尘雾望去,那是个短发虬髯的异乡人,玄色劲装破败不堪,肩头却缀着幽蓝龙纹徽记。
他拾起半截断矛挥扫,动作毫无章法,却总能在刀戟加身前击中甲胄接缝。
两个扑来的重甲兵喉间飙血倒下时,眼睛还瞪着捅穿颈甲的矛尖——那分明是钝头!
“妖术!”
叛军阵中响起惊惶的叫喊。
江逐云趁隙突进,目镜锁定那个白须老将。
生物扫描显示目标心率骤升,握弓的指节因用力过猛发白。
林维庸搭箭的手在微微颤抖:“尔乃何...”弓弦破空的锐响截断质问。
江逐云劈手夺过射来的箭矢,反手掷出时带了特战大队习练的螺旋劲。
柘木弓应声而断,老臣捂着咽喉倒退三步,惊愕的神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萧明凰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弑君弑父都不怕的太傅,临终眼神与受惊的田舍翁并无二致。
“走。”
异乡人拽住她手腕,粗粝掌心磨过凝血的鞭痕。
他的胤话生硬如铁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东南角楼。”
她任他拖着穿过尸山血海,绣凤襦裙被断戟撕成碎布。
经过王峻率领的边军防线时,老将军正用弯刀割下叛军耳朵串成长串,看见他们时明显愣了愣。
“陛下!
此獠...”王峻的警告被抛在身后。
角楼石阶布满粘稠的血浆,江逐云索性将她拦腰抱起,跃上垛口时踩碎了某具尸体的肋骨。
此刻月落星沉,东方既白。
京城在晨雾中显出轮廓,十二里外洛州方向尘头大起——那是林维庸长子的勤王旗号。
萧明凰望着这个周身笼罩迷雾的男人,他正用短刃削制弩箭,侧脸被曙光镀上金边。
父皇总说天子受命于天,可如今苍天送来的,分明是尊杀神。
“你要什么?”
她解开凌乱鬓发,任晨风吹散血腥气,“爵位?
疆土?
还是...”江逐云将改好的弩机塞进她手里,箭簇在曦光中泛起冷焰:“要你活到日落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