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生物钟准时将温阮从浅眠中拽醒。
窗帘缝隙里漏进一丝灰蓝的天光，落在床头柜那本烫金封面的相册上。
她盯着封面看了三秒，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
相册里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是她和傅景深的婚前协议。
三年前，傅家老爷子病重，点名要见“孙媳妇”，傅景深——那个在京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傅九爷，半只脚都踏入了商界金字塔尖的男人，却在家族压力下找到了她。
“温阮，嫁给我，傅家能保温氏渡过难关，还能救你弟弟的命。”
他当时坐在轮椅上，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面容清隽，眉眼间却覆着层化不开的冷霜，“协议婚姻，三年后自动解除，你会得到一笔足够你下半生无忧的补偿。”
她答应了。
为了濒临破产的家族，为了躺在ICU里急需天价手术费的弟弟，她把自己卖给了傅景深，成了人人艳羡却从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傅九爷夫人。
可这三年，傅景深留给她的，只有这栋位于半山腰的空别墅，和无尽的冷清。
他说自己腿疾严重，常年住在老宅疗养，偶尔回来一次，也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两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温阮自嘲地勾了勾唇，起身下床。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婚前协议到期的日子。
也是她约好去民政局，和另一个男人领红本本的日子。
那个男人叫陆泽宇，是她大学时的学长，温氏还没垮的时候，两家是世交。
陆泽宇一首知道她的处境，却从未嫌弃，默默帮了她很多，甚至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说：“阮阮，等你自由了，嫁给我好不好？”
当时她只当是安慰，没敢当真，可陆泽宇却记了三年。
三天前，他拿着钻戒再次找到她，眼神真挚：“阮阮，傅景深给不了你的，我给。
明天，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这一次，温阮点头了。
她受够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受够了守着一个空壳子自欺欺人。
傅景深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完成交易的合作伙伴。
如今交易结束，她只想抓住属于自己的温暖。
换好衣服，温阮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
镜子里的女人，二十西岁，眉眼清秀，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温阮，从今天起，为自己活。”
刚拿起包准备出门，玄关处的智能门锁突然“嘀”地一声，解锁了。
温阮的脚步顿住，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傅景深？
他己经快半年没回来了。
门被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身形笔挺，完全看不出半分腿疾的样子。
他微微抬眼，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深邃的黑眸像是寒潭，锐利地扫过来，落在温阮身上。
正是傅景深。
温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错愕。
他今天的气场，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以前的他，虽然冷淡，却总带着点病气的苍白和疏离，可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仿佛蛰伏的猛兽，骤然苏醒。
“要去哪？”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阮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异样，语气平静：“傅先生，我们的协议今天到期了。
我要去办点事。”
她刻意用了“傅先生”这个称呼，划清界限。
傅景深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米色小包上，又扫过她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妆容，眸色沉了沉：“什么事？”
“和你无关。”
温阮不想跟他多费口舌，绕开他就要走。
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
傅景深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惊人，像是铁钳一样，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温阮，”他俯身，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属于他的、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气息笼罩下来，“你忘了，我们还是法律上的夫妻。
在离婚协议签好之前，你想去哪，做什么，都和我有关。”
温阮皱紧眉头，用力想挣脱：“傅景深，放手！
协议到期，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你当初答应过的，三年后互不干涉！”
“我答应过的？”
傅景深挑了挑眉，黑眸里闪过一丝玩味，又快得让人抓不住，“我答应过什么？
让你拿着傅家的好处，转身就嫁给别的男人？”
温阮的脸色瞬间白了。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平静的冰冷，却让她莫名心慌。
“是又怎么样？”
事己至此，温阮反而冷静下来，迎上他的目光，“傅景深，我嫁给你三年，守着这个空房子三年，履行了协议里的所有条款。
温家的难关过了，我弟弟也痊愈了，我不欠你什么。
现在，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陆泽宇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至少懂得尊重我，懂得什么是责任，而不是像你一样，把婚姻当成一场冷冰冰的交易，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傅景深的手指猛地收紧，温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眸色骤深，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却更冷了：“所以，你现在是迫不及待要去和他领证？”
“是！”
温阮咬着牙，忍着痛，倔强地看着他，“我和他约好了，今天就去民政局！
傅景深，你拦不住我！”
“拦不住？”
傅景深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他突然松开她的手腕，转而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温阮，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他的脸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头，黑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是我傅景深明媒正娶的妻子，想要和别的男人领证，得先过我这一关。”
“你想干什么？”
温阮心里发慌，他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要把她吞噬。
傅景深没有回答，只是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解锁，点开一个对话框，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陆泽宇被几个黑衣大汉堵在一条巷子里，脸上带着伤，看起来狼狈不堪。
温阮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傅景深收回手机，揣回口袋，脸上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让他明白，有些人，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碰的。”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因震惊而微张的唇瓣，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冰：“温阮，想嫁给他？
可以。”
“先问问我手里的离婚协议，签不签。”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黑眸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忘了告诉你，陆氏集团昨晚连夜宣布破产了。
你说，一个破产的穷光蛋，还能给你什么？”
轰——温阮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陆氏破产了？
泽宇被打了？
这一切，都是傅景深做的？
他怎么能这么狠？！
她猛地抬头，用尽全力推开傅景深，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傅景深，你***！”
傅景深踉跄了一下，站稳身体，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愤怒的脸，眸色暗了暗，却依旧语气冰冷：“我***？
温阮，比起你背着我找男人，准备和别人领证，我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三年婚姻，真的只是一场交易？”
他上前一步，再次逼近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你以为我傅景深的妻子，是想换就能换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危险：“我告诉你，不可能。”
“从你签下协议，戴上那枚戒指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我的人。”
“想走？
想嫁给别人？”
“温阮，除非我死。”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温阮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三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冷若冰霜，让她以为这段婚姻早己名存实亡。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奔向新生活的时候，他却像个疯子一样，毁了她的希望，用最霸道、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她逃不掉。
门口的晨光越来越亮，却照不进傅景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温阮站在原地，浑身冰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她看着傅景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他轮椅上的病弱，他平日里的冷淡，难道……都是装的？
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她和陆泽宇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民政局门口，陆泽宇还在等她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压得温阮几乎喘不过气。
傅景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绝望，心头莫名一紧，却依旧硬着心肠，一字一句道：“要么，乖乖留在我身边。”
“要么，看着陆泽宇和他那个破产的家族，彻底消失。”
“选吧，温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