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的遗嘱by

前夫娶我那天，跪在教堂发誓：“除非死别，绝不生离。”离婚这天，

他搂着新欢冷笑：“你这种女人，我多看一眼都嫌脏。”我低头签字，腹部隐隐作痛。

三个月前，他逼我打掉孩子，说我不配生他的种。现在他不知道，医生刚告诉我，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我轻声说：“好，那我先走一步。”他摔门而出：“装可怜给谁看！

”午后白晃晃的阳光透过民政局大厅那扇灰蒙蒙的玻璃窗，硬生生地刺进来，

在人来人往磨得光洁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味儿，

消毒水味混着陈旧纸张的霉味。林晚坐在靠墙的蓝色塑料排椅上，脊背挺得近乎僵硬。

她看着几步之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沈牧，她的丈夫。不，马上就是前夫了。

他倚在办理柜台边侧对着她，身形依旧是记忆里那般挺拔，

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将他与这间略显寒酸的大厅格格不入地区分开来。

他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种笑意，林晚很熟悉。

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是谁。大厅里人不少，

有眉眼藏不住喜气紧紧挨着的小情侣；也有像他们这样，隔着老远脸上结着冰霜的怨偶。

林晚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抵住了自己的下腹。一阵一阵，钝刀子割肉似的疼。“沈牧，

A36号！”办事员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沈牧终于收起手机，朝大厅入口那望了一眼。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嫩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探进半个身子，

手里提着两杯咖啡，笑盈盈地朝沈牧挥了挥手，动作活泼得像只雀儿。是柳芊芊。

沈牧对着女孩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进来。随即他转过身，迈开两米八的大长腿，

朝林晚这边的座位走来。皮鞋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晰、坚定、毫不犹豫的声响。

他在她旁边坐下，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一股清冽的的男士香水味立刻侵占了这一小方空气。这是她曾经无比迷恋，

如今却觉得有些刺鼻的味道。办事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显然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她接过两人递上去的材料翻看着。“都想好了？

”她例行公事地问。“当然。”沈牧回答得很快。办事员又看向林晚。

林晚抵着腹部的那只手心早已沁出了汗，她吸了口气回答。“想好了。”“证件，协议书。

”办事员伸出手。沈牧将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还有那份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推了过去，

动作干脆利落。林晚也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证件。

办事员拿过那份厚厚的离婚协议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指了指签名处：“两位在这里签个字。

”沈牧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支万宝龙的金属钢笔，旋开笔帽，他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签完，他把笔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林晚伸手去拿那支笔。金属的笔身，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就是这只手，曾经在教堂里，

在神父和所有亲友的见证下，紧紧握着她的手，和现在一样温热。那天，阳光透过彩绘玻璃，

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他看着她，眼睛里有光，那么亮，那么专注，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他单膝跪在那里，声音清晰而又坚定地穿透整个教堂：“林晚，

我沈牧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贵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

我都会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除非死别，绝不生离。”……“除非死别，

绝不生离。”……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庄严的回音。她俯身在那份协议上，

沈牧名字的旁边，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办完手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更盛了些，晃得人眼睛发花。

沈牧的脚步在台阶下停住。他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她，只是那眼神里，充满了冷嘲。

“林晚，”他开口，“现在你满意了？”林晚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不等她回答，

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更深了些：“沈太太的位置你占了三年，也该知足了。”他顿了顿，

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从上到下，最终落到她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林晚，

你这种女人，我多看一眼，”他凑近压低声音：“都嫌脏。”林晚的身体晃了一下，

差点没站稳。脏？是啊，他是嫌她脏。三个月前，他就是用这个理由，

逼着她躺上了那张冰冷的手术台。那天，他得知她怀孕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滔天的怒火和毫不留情的羞辱。“打掉！”他掐着她的胳膊，

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林晚，

你这种心思龌龊、用尽手段爬上我床的女人，也配生我的孩子？你不觉得恶心吗？

想到你肚子里怀着我的种，我就觉得脏！打掉！”她跪地哭着求他，

求他留下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可他冷笑着一把将她甩开，她的额头撞在衣柜角上，

眼前一阵发黑，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而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神里满是厌弃：“少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可怜相！明天你就去医院打掉！你要是敢不去，

林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打断了林晚的思绪。

穿着嫩黄连衣裙的柳芊芊，从旁边小跑了过来，像只翩跹的蝴蝶，

她十分自然地挽住了沈牧的手臂，手里还端着杯没喝完的咖啡。“沈牧哥哥，手续都办完啦？

顺利吗？”她的声音又甜又糯，目光扫过林晚，带着审视和胜利者的优越感。

沈牧极其自然地揽住了柳芊芊那纤细的腰，语气是林晚从未听过的温和：“嗯，办完了，

等久了吗？”“没有啦，”柳芊芊摇摇头，靠他更近了些，几乎要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柳芊芊仰着脸娇声娇气，“就是站得有点腿酸，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你答应陪我去看新到的那个包的……”“好，这就带你去。”沈牧笑了笑，

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那样旁若无人的亲昵。林晚默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腹部又是一阵绞痛袭来，比之前更疼了些，她不得不微微弓起了背，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沈牧揽着柳芊芊，转身走向停在路边那辆显眼的黑色宾利。“沈牧。

”林晚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听不见。沈牧脚步一顿，

极其不耐烦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他眉头紧皱，仿佛多听她说一个字都是折磨。

柳芊芊也回过头，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惕。林晚看着他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

又看着他怀里依偎着的青春靓丽的柳芊芊。三个小时前，医生那一脸怜悯的表情，

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林小姐，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恶性，而且已经扩散了……很抱歉，

我们发现得太晚了……”扩散了，也好。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席卷了全身。她迎着沈牧厌恶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好。

”沈牧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这个“好”回应的是他之前的哪一句羞辱。

然后他听见她接着说，语气平静：“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沈牧的的脸色沉了下来，

眼神变得阴鸷骇人。“林晚！”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你他妈到现在还在跟我装可怜？

玩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你给谁看？！”他猛地甩开了柳芊芊的手，几步跨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晚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我告诉你，没用！省省吧！

我看见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恶心！”他的声音很大，引得路边几个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柳芊芊被他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有点委屈。林晚没有再说话。

她静静站在那里承受着他滔天的怒火，她看着他因暴怒变得扭曲的英俊面孔，

看着他眼底那彻头彻尾的憎恶。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她慢慢转过了身，没有再回头。

一步一步沿着人行道，朝着与那辆黑色宾利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背影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沈牧死死盯着她那副“故作姿态”的背影，

胸口因为生气剧烈地起伏着，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猛地转身，

不再去看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女人，然后他一把拉开车门，

力道大得车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上车！”他对着还愣在原地的柳芊芊，

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柳芊芊被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话，赶紧弯腰钻进了副驾驶。

沈牧重重地摔上车门，发动引擎，猛地窜了出去，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后视镜里，那个米白色的点，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车子汇入车流。

沈牧握着方向盘，油门狠狠地踩下去，不断超车，变道，引得旁边车鸣笛不断。

柳芊芊系着安全带，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摇摆着，她偷偷瞄了一眼沈牧紧绷的侧脸，

下颌线紧绷得像石头。“沈牧哥哥，”她小声试探，“你别生气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沈牧没理她，目光直视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柳芊芊撇撇嘴，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想起林晚最后那个平静的眼神，还有那句满不在乎的“我先走一步”，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那个女人，都到这一步了还装什么清高！她伸手想去调低车载音乐的音量，还没碰到按钮。

“别动！”沈牧突然怒斥一声。柳芊芊吓得缩回手，

委屈地看向他：“沈牧哥哥……”沈牧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拐进旁边的一条辅路，

他靠边急刹停下，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沈牧解开安全带，动作很大，

推开车门就下去了。柳芊芊愣在车里，看着他走到路边背对着车子，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抽出一支点上。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他口鼻间喷出，很快被风吹散。

柳芊芊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没敢再下车，她攥紧了手里的包，指甲抠着昂贵的皮革。

她不喜欢沈牧现在这个样子，为了那个前妻失态。那个女人，凭什么？林晚沿着人行道，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阳光晒在背上，有点烫，额头的冷汗被风一吹，又变得冰凉。

腹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有只手在里面用力拧着。她停住慢慢弯下腰，

手撑着膝盖缓了口气。眼前有点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路上行人匆匆，

没人留意路边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过了会儿，那阵尖锐的痛楚稍微平息，

变成了沉闷的钝痛，她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她没想好要去哪里。

回那个曾经和沈牧一起住过的、空荡荡的房子？还是去朋友那里？好像去哪里都不对。

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在站台冰凉的长椅上坐下来。车来车往，带起尘土和尾气的味道。

她拿出手机，屏幕是黑的，按了按，没反应，没电了。也好。她靠着广告牌闭上眼睛。

沈牧摔门而出的巨响，柳芊芊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医生平静又残酷的宣判，

还有……很久以前，教堂里那句“除非死别，绝不生离”。这些画面和声音交错翻滚着。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一阵发闷有点想吐。不能再想了。她站起身，离开公交站台，

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走过熟悉的街道，路过曾经和沈牧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玻璃窗十分明净，里面坐着笑语晏晏的男男女女。她看了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又走过一个街口，拐角处是一家儿童用品店，橱窗里挂着可爱的小衣服，小鞋子，毛绒玩具。

她的脚步顿住了。视线落在那些小小的衣物上挪不开。三个月前，她就是在这里，

偷偷看这些小小的东西，那时候，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小孩，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微弱的胎动。她以为那是希望。直到沈牧发现，掐着她的胳膊，

把她拖去医院。手术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冰冷的器械和手术台，

陌生的医生和护士，还有身体里被硬生生掏空的感觉。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

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从那天起，她就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跟着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一起，死掉了。现在，连她自己也快要死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医生的话言在耳边回响。她抬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站了很久，

直到店员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才转身离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城市的夜晚开始了。林晚走累了，腹部的疼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拐进一条寂静的小路，

看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诊所，门口亮着白色的灯箱。她推门进去。诊所很小，

只有一个值班的年轻男医生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哪里不舒服？”医生问。林晚在就诊的椅子上坐下：“肚子疼。”医生打了个哈欠，

拿出血压计：“怎么个疼法？”“一阵一阵的，绞着疼。”医生给她量了血压，

又让她躺到里面的小床上，撩起衣服，用手按了按她的腹部。“这里？还是这里？

”“下面一点……对，就是那里。”林晚吸着冷气。医生按了几下，

眉头皱了起来：“你之前有过胃病吗？或者妇科方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