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道袍青年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残卷上“云霞诀”三个字上,指尖微动,袖中竟飘出一张泛着淡光的宣纸,纸上隐约有文字流转,却看不真切。
“在下文昌阁内门弟子林砚秋。”
青年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审视,“此等上古文典残页,凡俗间绝无仅有,你既能修复,必是身怀‘文窍’。
可愿随我回阁,入修仙途?”
沈砚握着古笔的手紧了紧。
他自小听镇上老人说过,文昌阁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修仙门派,能入阁者皆是天纵奇才,可从此脱离凡俗,长生可期。
可方才林砚秋眼中的疏离,还有那句“凡俗书生”,像根刺扎在心头——父亲临终前曾嘱咐,“文道不分高低,当心那些视文字为私产之人”,眼前这文昌阁弟子,似乎正应了这话。
“弟子?”
沈砚抬头,声音平静,“若是入阁,需守何规矩?”
林砚秋眉梢微挑,似是没想到一个凡俗书生会反问。
他抬手拂过残卷,指尖的微光触到“云霞诀”三字,竟让那字迹淡了几分:“入阁需守‘文规’:外门弟子不得触碰内门典籍,非经允许不得私修上古文术,更不得将阁中所学外传凡俗。
你若愿去,我可保你做个外门记名弟子,日后若能开窍凝‘文心’,再议晋升。”
这话里的层级之别,沈砚听得明白。
所谓“记名弟子”,怕是与杂役无异,更遑论接触真正的文道真意。
他低头看向残卷,那“云霞诀”的注解里分明写着“文道在民,非独属于仙”,与林砚秋的话截然相反。
“多谢仙长美意。”
沈砚将古笔揣回怀中,小心卷起残卷,“只是家父遗愿,需守着这斋堂抄书度日,恐不能随仙长同去。”
林砚秋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本是奉命下山寻访“有文窍者”,沈砚能修复上古残卷,己是难得的璞玉,却不料这凡俗书生竟如此不识抬举。
他袖中的宣纸光芒更盛,纸上文字渐渐清晰,竟是一行带着威压的篆字:“文昌阁令,凡身怀文窍者,当入阁受教,不得违逆。”
这行字一出,整个拾墨斋的空气都凝住了,桌上的砚台微微震颤,连窗外的晚霞都暗了几分。
掌柜老张头吓得躲在柜台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砚只觉心口发闷,像是有无形的压力压在肩上。
他看着那行“不得违逆”的令文,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半本《文心诀》里,有一页写着“字可伤人,亦可为暖,若以文字为势压人,非文道,乃霸权”。
他猛地握紧古笔,笔杆上那道浅淡的云纹忽然闪过一丝微光。
就在这时,怀里的《文心诀》残本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的心意。
“仙长说,文道是修仙途?”
沈砚抬起头,目光清亮,“可晚辈以为,文字是天地间的公器,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私产。
若入阁需将文字分高低、论贵贱,这仙途,晚辈不踏也罢。”
林砚秋脸色骤变,指尖的宣纸光芒暴涨:“放肆!
凡俗之人,也敢妄议文道?
你可知违逆文昌阁令,是什么下场?”
话音未落,他抬手便要去抓沈砚怀中的残卷。
可就在他指尖触到沈砚衣襟的瞬间,沈砚怀中的古笔忽然自行飞出,笔头虽枯,却带着一股凌厉的墨气,在半空划出一道黑痕,竟将林砚秋的袖光斩破!
“嗯?”
林砚秋惊退半步,死死盯着那管古笔,“这是……上古文宝?”
古笔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回沈砚手中。
沈砚也愣住了——这还是古笔第一次主动护主,笔杆上的云纹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像是活了过来。
林砚秋眼神复杂,既有贪念,又有忌惮。
他知道,能驱动文宝的人,绝非凡俗。
可文昌阁的规矩不能破,他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黑色木牌,拍在桌上:“这是‘召文牌’,三日之内,你若改变主意,持此牌去镇外文昌阁分舵,自有人引你入山。
若三日之后不来……”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沈砚手中的古笔,转身拂袖而去。
门外的晚霞彻底沉了下去,暮色迅速笼罩了青河镇。
沈砚拿起桌上的召文牌,木牌冰凉,上面刻着“文昌阁”三个字,字里行间竟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他回头看向柜台后的老张头,老人脸色惨白,颤声道:“沈小哥,你……你可得想清楚啊,那可是文昌阁,咱们惹不起的!”
沈砚握紧召文牌,指节发白。
他知道,拒绝文昌阁,恐怕会给青河镇带来麻烦,更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可若入阁,就要守那些将文字分等级的规矩,违背父亲的遗愿,辜负这双能“看见”文字的眼睛。
窗外的暮色中,忽然有几点银光闪过,像是远处山林里的萤火。
沈砚想起残卷上“引云霞为气,凝文字为形”的注解,又摸了摸怀中发烫的《文心诀》,忽然有了主意。
他转身将残卷和《文心诀》小心收好,对老张头道:“张掌柜,这拾墨斋,怕是要劳你多照看几日了。”
不等老张头反应,沈砚抓起古笔和召文牌,大步走出斋门。
暮色渐浓,他没有往镇外的文昌阁分舵走,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那是青河镇外的乱葬岗,传闻那里有座废弃的古碑,碑上刻着无人能识的文字,连文昌阁的修士都未曾在意。
他记得父亲曾说过,“真正的文道,藏在无人问津处”。
如今进退两难,或许那座古碑,能给他一条不一样的路。
夜色渐深,沈砚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道上,只有那管古笔,在夜色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墨光,像是在为他引路,又像是在呼应着远方某处的文字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