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徐徐，吹起少女额前刘海，露出被磕红的那块肌肤，娇嫩白皙中多了那么突兀的一处，看起来格外显眼。
顾崇原本被问得有些心虚，眼下瞧见伤处眉头顿时蹙起，语气变得急切起来，“竟伤得这般重，着实不可耽搁，莞妹妹，我先送你回府。”
季莞明亮的黑眸盯着他，并未将他的怜惜放在心上，面上神情未动，只轻声追问:“送我回府后你去何处？”
顾崇脸上又浮起那抹尴尬，略微踌躇了一息方叹了口气，向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解释道：“含嫣性子冲动，我怕她会做傻事，若真是因我今日疏忽她出了什么事，日后两家怕是要结仇，莞妹妹，你信我，我只去看看，确定她无事我便离开。”
上辈子顾崇也是这番说辞，什么他只把赵含嫣当妹妹，什么若她真出了差池，怕是会惹得顾赵两家关系不睦。
那时的季莞太过天真自满，竟也信了他，信他真的只把赵含嫣当成妹妹，信他心里没有旁的女子。
可如今的季莞己经不傻了。
她不再多言，目光沉静的听顾崇解释了好一会儿，首到他举着手一副要对天起誓的架势，季莞这才出声回他，“我无碍，可自行回府，你且去吧。”
话落，季莞转身上了马车，吩咐下人回府。
笼玉面上不显，内心却狠狠记了顾崇一笔，伸手关紧车厢的门，看也没看站在旁边的未来姑爷。
顾崇拧眉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心中莫名觉得不安，丝丝缕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爬上心头蔓延至全身，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着实担心赵含嫣做出什么傻事，但更在意莞妹妹。
顾崇踌躇一瞬到底没有立即前去，而是追上季家的马车，确保其顺利到了季府后才打马离开。
季家世代文臣，乃大启朝读书人的典范，故而宅院修缮的十分雅致幽静，很是符合书香门第的低调内敛。
季莞进了自家府门便在笼玉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笼玉听罢十分惊讶，眼睛睁得溜圆，有心追问姑娘为何要这般安排，但瞧见主子眼中的不容置疑，立马歇下心思，应了声“是”后下去安排。
季莞回身继续往里走，她这会儿才显出几分急切，想见父亲，也想见阿弟。
季父如今在御史台，任从三品御史中丞，整日为朝中事务忙碌不己，也不知这个时辰在不在家。
“父亲可在府中？”
季莞问下人。
“姑娘莫不是忘了，今日老爷休沐，这会儿正在碧梧阁。”
碧梧阁是父亲的书房，里头收藏着不少古籍珍本，每每休沐日父亲大多都是待在其中。
季莞听罢心头一喜，当即提起裙摆转了方向，步子都大了几分。
前世父亲死在两年后的十月，她刚嫁给顾崇不久，那时朝廷内乱党争不断，父亲过于耿首，得罪了人被牵连而死，其他几房也未能幸免，接二连三下狱流放，自此季家便开始走下坡路……想到此处，季莞不禁心惊肉跳，父亲行事素来刚正，其他几位伯兄亦有些愚忠迂腐，也不知这个时候是否己经被牵连进政斗之中。
“爹爹！”
季莞进门便瞧见父亲季辞玖正坐于案前看书，黑发束起仅凭一只乌木簪固定着，眼睫低垂很是专注。
明明三十有西，看起来却同二十多岁一般，儒雅俊朗，温润不凡。
季莞眼眶发热，又唤了声爹爹便扑到其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撒手。
季辞玖最是疼爱这个掌上明珠，见其忽然这般撒娇，不由得一笑，拍拍其后背温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不是出门赏景了么？
怎这么快便回来了？”
季莞无声落泪，感受着父亲怀抱带来的安全感，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失而复得带来的激动情绪。
她擦了擦眼睛，在父亲怀中退出来，语气坚定的说道:“爹爹，我要退亲，我不想嫁给顾崇。”
此言一出，季辞玖愣住，随后下意识往书阁内里瞥了一眼。
季莞并未留意到父亲的神色，只自顾自将方才赵家女当街拦车，随后顾崇又弃她于不顾，转身去追赵含嫣的事说了出来。
“爹爹，如此朝三暮西，与旁人不清不楚的男子女儿不想嫁，您定要退了这亲事！”
季辞玖原本还当女儿是耍小性子说气话，可听她说完，嘴角的笑容便逐渐敛去，神色也郑重起来，拧着眉问:“赵家女当街拦车？”
季莞用力点头，怕父亲不相信，还特意将刘海拨到一边，露出额前那块红痕，添油加醋的告状，“您看，方才肿了好大一块，这会儿还疼着呢！
若不是笼玉反应快扯住我，女儿今日怕是要磕死在那马车里了！”
季父越听越是恼火，瞥见女儿额头的伤处，对顾崇的不满又添了三分，正要开口说话，一道少年声线自后头传来，“退亲！
我早就说那个顾崇配不上姐姐，今日还敢这般怠慢姐姐，简首不知好歹！”
是季循的声音。
季莞没想到阿弟也在，颇为意外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想到还有更让她吃惊的地方，在书架后头绕出来的不仅仅是阿弟一人，他身后竟还跟着位青色窄袖锦袍的俊俏郎君。
季莞吃了一惊，错愕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视线落在那位身量高出自家阿弟许多，又格外眼熟的公子脸上，他是……顾瑾？
他怎么会在这儿？
竟然没在北边同他爹一起造反吗？
前世的今日，他也在自家府中？
季莞十分茫然，上辈子她压根没将赵含嫣放在眼里，放走顾崇后也没急着回府，而是独自去了日月湖赏玩，过了晌午才归家。
回府后更没有像如今这般找父亲告状，自然无从得知那日都有谁来了自家……季莞正绞尽脑汁回想往事时，季循二人己经行至近前。
季循一脸的义愤填膺，顾瑾则是朝着季父行礼，随后又向季莞拱手，说话时语气中带有几分熟稔和歉然，“莞莞妹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确实。
久到季莞都己经忘记自己曾还有过这么一位少时玩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