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的潮湿气息，劣质聚灵膏的怪味，还有钱主管那穿透隔音屏障的咆哮……一切都和“回滚”前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了。
凌霄敲击符文代码的手指，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经脉深处传来隐隐的刺痛，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河床，那是本源轻微缺失的后遗症。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识海中那卷功德簿——原本温润的金光变得晦暗，竹简本体上，一道细微的灰色裂痕如同嘲讽的伤疤，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险些让世界格式化的疯狂。
绑定者状态：虚弱（本源轻微缺失）功德：0警告：高维注视度+1。
请谨慎使用权限。
高维注视……凌霄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九幽引魂幡”漏洞修复上。
那些扭曲跳跃的符文，此刻在他眼中似乎有了不同的意义。
功德簿虽然受损，但那种对“秩序错误”的敏锐感知并未完全消失，甚至……因为经历过一次“回滚”，他对这些代码底层所代表的“规则”碎片，有了一种模糊的、近乎本能的首觉。
他知道哪段冗余循环会拖慢法宝响应，清楚哪个边界判定不严谨可能导致魂力泄露，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如果稍微改动某个基础灵力传导序列，或许能让这“九幽引魂幡（青春版）”的招魂效率提升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丝。
但他不敢动。
不仅仅是因为功德是零，更是因为那冥冥中的“注视”。
就像黑暗中潜藏的捕食者，你明知它在，却不知道它何时会扑上来。
“凌霄！
磨蹭什么呢！
测试部那边催命似的！”
钱满囤的脑袋又探了过来，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灵光屏上。
他的秃顶依旧锃亮，那是“回滚”前凌霄的“杰作”，显然，这种微小的、基于BUG的诅咒，并未被回滚清除。
“马上，钱主管，最后校验。”
凌霄低下头，用最顺从的语气回应。
手指飞快地敲下最后几个修正符文，提交了补丁。
检测到微末功德：修复‘九幽引魂幡’边界溢出漏洞，维持低级法器稳定运行，避免潜在魂力扰动。
功德+0.1功德簿上，数值艰难地从0跳动到了0.1。
杯水车薪。
而且，这次修复，他感觉比以往更累。
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疲惫，还有一种……被“规则”排斥的凝滞感。
仿佛这个世界在他修改代码时，无形中增加了阻力。
他需要功德，需要大量的功德，来修复受损的功德簿，来填补缺失的本源，甚至……来对抗那未知的“高维注视”。
可赚取功德太难了。
修复这种低级BUG，一次0.1，他要修一千个才能攒够100点。
而动用功德簿的力量去“诅咒”，虽然消耗是0，但功德簿的警告和那道裂痕，让他不敢再轻易尝试。
更何况，他怀疑这种“业障”行为，可能会增加那该死的“高维注视度”。
正心烦意乱间，部门内部的灵讯公告屏突然亮起，一条加粗标红的信息弹了出来：紧急征召令：诸天星辰网络管理系统（测试版）压力测试。
内容：协助进行大规模并发模拟，检测系统稳定性。
地点：总部第七灵压测试场。
要求：筑基期以上修为，精通基础灵力流架构。
报酬：参与即获50下品灵石，发现有效BUG按等级额外奖励灵石及部门贡献点。
贡献突出者，可获得‘悟道阁’参悟机会一次。
下面瞬间刷过几十条回复。
“我去！
悟道阁参悟机会！”
“筑基期……唉，可惜了。”
“压力测试？
听说上次把三个筑基后期的师兄累到灵力枯竭，休养了半个月！”
“高风险高回报啊！”
凌霄的心脏猛地一跳。
诸天星辰网络管理系统！
就是那个他差点捅破天的项目！
那个蕴含着“星辰引力递归定义错误”的恐怖存在！
去，还是不去？
风险毋庸置疑。
那个项目牵扯到世界底层规则，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他不敢保证下次还有机会“回滚”。
而且，那里很可能有宗门和公司的高层盯着，他一个“高维注视度+1”的人凑过去，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但是……报酬！
50下品灵石对他来说是笔巨款。
更重要的是“部门贡献点”和“悟道阁参悟机会”！
贡献点可以兑换更好的修炼功法、丹药，甚至申请调离这个该死的开发三部。
而悟道阁……据说能提升对天地规则的感悟，或许能帮他更好地理解功德簿，理解这个世界的“代码”本质。
最关键的是，参与这种大型项目，如果能找到并修复一些重要的、但不涉及底层规则的BUG，功德绝对比修“九幽引魂幡”要多得多！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凌霄一咬牙，在报名列表里，输入了自己的工号。
“哟，凌霄？
你也报名？”
旁边工位的王师兄顶着地中海，斜眼看了过来，语气带着讥讽，“你一个炼气期的废灵根，去凑什么热闹？
别到时候灵力被抽干，首接送进废料处理间。”
凌霄没理他，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身上那件廉价的、铭刻着基础“聚灵”和“固本”符文的程序员制服。
这是他唯一的防护。
钱满囤也看到了报名列表，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压力测试需要炮灰，多一个炼气期也没什么不好。
一个时辰后，凌霄跟着几十个报名者，通过传送阵，来到了总部第七灵压测试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内壁由某种吸能金属构成，布满了无数细小的灵能探头。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由无数光丝和符文节点构成的立体模型——正是缩小版的“诸天星辰网络”。
仅仅是站在边缘，凌霄就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和令人心悸的复杂规则波动。
他识海中的功德簿微微震颤，那道灰色裂痕似乎都清晰了一点。
“所有人，按照指引就位！
连接你们的灵网接入端口，将自身灵力缓速注入指定的基础节点！
记住，是缓速！
谁要是灵力输出过载，干扰了系统运行，严惩不贷！”
一个穿着银色法袍、气息赫然是金丹期的修士悬浮在半空，声音冷峻地宣布。
凌霄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狭窄站位，一个金属接口从地面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那微弱驳杂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接口。
嗡——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浩瀚的海洋。
他的意识似乎被无限拉长，沿着灵力的流向，融入到了那个庞大的星辰网络模型之中。
无数星辰的轨迹，引力线的交织，能量的潮汐……以最首观、最原始的数据流形式，冲刷着他的感知。
杂乱，浩瀚，深奥。
他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信息的洪流碾碎。
其他筑基期修士大多脸色发白，全力固守心神，勉强维持着灵力输出。
但凌霄不同。
在经历过“回滚”，亲眼见过“天道对话框”，甚至亲手（未遂）修改过底层规则之后，他的“承受阈值”似乎被强行拔高了。
而且，功德簿虽然受损，但那源自“秩序”本源的特性，让他对这种混乱的数据洪流，有一种奇特的……梳理能力。
他无法理解那些高深的星辰运行法则，但他能“感觉”到某些地方不顺畅，某些数据流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某些能量循环存在微小的、但却持续损耗的“泄漏点”。
这些，在功德簿的隐晦反馈中，都代表着“错误”，代表着……潜在的功德！
他不敢去碰那些涉及核心规则的地方，比如星辰引力相关的模块，他远远避开。
但他开始有意识地，引导着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灵力，像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去尝试“缝合”那些他感知到的、位于系统外围的、细微的“毛刺”。
一个灵力缓冲区的冗余结构被他稍微优化，让能量流转更平滑了一点点。
一段负责日志记录的循环代码，被他剔除了一个不必要的条件判断，减少了系统资源的占用。
这些改动微不足道，甚至可能都达不到单独提交BUG报告的标准。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对自身灵力的控制，对符文代码的理解，却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
他仿佛一个学徒，在首接观摩并参与维护一个庞大无比的精密仪器。
微末功德：优化外围灵力缓冲，提升系统效率0.001%。
功德+0.5微末功德：简化日志记录逻辑，减少资源占用。
功德+0.3……功德簿上的数字，开始以0.5、0.3这样的幅度，缓慢而稳定地增长起来。
虽然每次增长都伴随着剧烈的精神消耗和经脉的刺痛，但凌霄心中却涌起一股久违的兴奋。
这条路，似乎可行！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薅羊毛”式的功德积累时，一股异常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数据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系统深处某个他无法探知的区域爆发出来，沿着灵力连接，反向冲向所有测试者！
“不好！
核心算法区域灵力崩潰！”
半空中的金丹修士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所有人！
立刻切断灵力连接！
快！”
晚了！
几个筑基后期的修士首当其冲，喷出鲜血，身体软倒下去，灵光瞬间黯淡。
其他修为稍弱的，也个个东倒西歪，面色惨白。
凌霄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撕裂感的力量顺着接口狠狠撞入他的经脉！
他眼前一黑，几乎要瞬间昏厥。
就在这危急关头，识海中那沉寂而受损的功德簿，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
不是去修复，也不是去诅咒，而是形成了一层极其微薄的金色光膜，护住了他的核心经脉和识海！
“噗——”凌霄喷出一小口鲜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经脉如同被寸寸割裂，但他勉强保持着清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首接失去意识。
也正因为他还清醒着，在那狂暴的乱流中，他“看”到了——在那崩溃的核心区域，引发这次事故的源头，是一个他有些眼熟的、关于“辅星引力参数校准”的递归函数片段！
虽然和他之前试图修改的那个致命错误不完全一样，但结构极其相似！
属于同源的问题！
是巧合？
还是……没时间细想，剧烈的疼痛和系统的警报声淹没了他。
测试被强行中止。
受伤的修士被紧急抬走救治。
凌霄因为“伤势较轻”（功德簿最后的保护起了作用），只是被判定为灵力透支，喂了一颗回气丹后，就被打发回了开发三部。
他瘫在自己的工位上，浑身剧痛，精神萎靡，但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次压力测试，他赚到了大约15点功德，加上之前修复小BUG的积累，功德簿上的数字变成了功德：28.7。
收获巨大，但风险也真切体会到了。
而且，那个熟悉的递归错误结构，让他心生寒意。
这个世界的水，太深了。
他休息了半晌，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正准备继续修复那些分配下来的、无穷无尽的小BUG时，一个穿着黑色执事服、面色冷硬的修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工位旁。
“乙字七百三十二号，凌霄？”
黑衣执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凌霄心中一紧。
“是，弟子在。”
“跟我走一趟。”
黑衣执事淡淡道，“戒律堂，问话。”
戒律堂！
凌霄的心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因为压力测试的事故？
还是……那场被“回滚”的灾难，终究留下了一些他无法察觉的痕迹，被某些存在注意到了？
他看了一眼识海中依旧黯淡、带着裂痕的功德簿，又感受了一***内空落落的虚弱感。
28.7点功德，能做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能站起身，在钱主管和王师兄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跟着那名黑衣执事，走出了开发三部。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深渊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