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裴京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会场入口处。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面色沉郁，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我。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宴明书和陈院长等人，略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
他甚至没多看旁边的林晓一眼，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我身上。
“打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跑到这里来闹？”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怒意和厌恶毫不掩饰，“跟我回去！”
他说着，伸手就要来抓我的手腕。
那姿态，仿佛我是一件他丢失的、并且给他丢了脸的物品，需要立刻被回收处理。
在他手指触碰到我皮肤的前一秒，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
裴京肆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沈却棠！”
“裴总真是消息灵通，”我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声音却出奇地冷静，“我不过是参加一个正常的学术活动，怎么就成了‘闹’？还是说，在你眼里，我除了待在那个牢笼一样的家里对着孩子发呆，就不该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社交和生活？”
“你胡说什么！”裴京肆眼神阴鸷，“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尖酸刻薄，疑神疑鬼！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吗？”
“我丢人现眼？”我几乎要笑出来，目光转向一旁因为裴京肆的到来而瞬间底气足了不少、正偷偷用得意眼神瞥我的林晓，“裴总不如问问你这位‘重点培养’、‘能力出色’的实习生，刚才当着陈院长和宴总的面，她是怎么‘关心’我的？又是怎么一再暗示我‘情绪不稳定’、‘需要批准才能出门’的？”
林晓没想到我会直接把她捅到裴京肆面前，脸色一白，立刻泫然欲泣地看向裴京肆：“裴总，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关心学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我……”
她的表演堪称精湛，眼泪要掉不掉，肩膀却棠颤抖，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男人看了，恐怕都会心生怜惜。
裴京肆果然吃这一套。
他看向林晓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再转向我时，只剩下更深的烦躁和不耐：“沈却棠！晓晓她年纪小，单纯，没什么心眼，她只是好心关心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你那种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让人窒息？”
“年纪小？单纯？没什么心眼？”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裴京肆，你眼睛是瞎了吗？还是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数月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单纯到可以跟你一起逛母婴店，挽着你的胳膊给孩子挑衣服？她没什么心眼到可以对着你拍下的、我剖腹产的疤痕，回一个‘捂嘴笑’的表情，说它‘像条恶心的虫子’？！”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人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们这边。陈院长一脸震惊，几位教授面面相觑。
宴明书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林晓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她惊恐地看着裴京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京肆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震惊、慌乱，以及被当众撕下脸皮的暴怒交织在一起，让他英俊的面容甚至有些扭曲。
他显然没想到，我竟然知道了这件事。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厉声否认，但眼神的闪烁出卖了他。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指着他的手机，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敢不敢现在就把手机拿出来，当着宴总和陈院长的面，打开你和林晓的聊天记录看看？！”
裴京肆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当然不敢。
宴围死一般的寂静里，那些投向裴京肆和林晓的目光，从最初的惊讶，渐渐变成了鄙夷、厌恶和难以置信。
窃窃私语声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天啊……真的假的？”
“裴京肆居然做这种事？”
“拍自己老婆的剖腹产疤痕发给女实习生？这也太恶心了吧！”
“那个林晓看着清纯，没想到……”
“裴太太太可怜了……”
那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裴京肆和林晓的耳朵里。
林晓再也承受不住，捂着脸，呜咽一声，转身就跑出了会场。
裴京肆站在原地，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鞭挞。他额角青筋暴起，拳头紧握，最终，他将所有怒火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沈却棠……”他咬着牙，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你很好……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恨意，然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会场中央，像一场风暴过后，唯一残存的废墟。
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刚才强撑起来的所有勇气和尖锐，在敌人退去后，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凉。
我站在那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宴围那些同情、怜悯、或者还有看戏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清冽淡香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了我的肩膀上，隔绝了那些冰冷的视线。
我愕然抬头，对上宴明书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外套拢了拢，然后对陈院长却棠颔首：“陈院长，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他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然后转身，从容地离开了会场。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肩膀上还残留着他外套的温度和气息。
一场精心准备的庆功宴，以这样一场狗血淋漓的闹剧收场。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裴京肆，彻底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