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正月,总带着几分年节未散的暖意。
贞观十九年正月二十西日,天空澄澈如洗。
阳光洒在朱雀大街上。
街巷间,人声鼎沸。
就在这喧嚣中,忽然传来连声的号炮。
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落下。
正是玄奘法师取经归来的仪仗进了城。
百姓们挤在道旁,伸长了脖子,都想一睹圣僧风采。
只见三藏法师骑着白马,缓缓而行。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左顾右盼。
猪八戒咧着嘴笑。
沙和尚则一脸肃穆。
队伍过后,人群渐渐散去。
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喜庆。
仿佛整个长安都沉浸在这佛光普照之下。
我们先不表师徒五人。
却要讲泾河龙王当年被斩之事实乃冤案。
就在太宗皇帝于宫中设宴,款待三藏师徒之际。
长安城闹市却发生了一桩怪事。
市集中央,有一座石砌的祭坛,名叫“斩龙台”。
也不知立了多少年月,石面己被风雨磨得光滑。
台上供着一柄古剑,剑身锈迹斑斑,却隐隐透出寒光。
百姓们称之为“斩龙剑”。
平日里,这里总聚着些闲人,今日更是水泄不通。
原来此处有个茶摊,卖主是个说书人。
正在坛下,口若悬河地讲着故事。
说书人是个干瘦老汉,穿一件褪色的蓝布衫。
头戴破毡帽,手里攥着块胆木。
他面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听众。
有挑担的货郎、摇扇的文人、抱孩子的妇人。
个个伸着脖子,仰着头,生怕漏掉一个字。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胆木在案上一拍,声如洪钟:“列位看官,今日咱不说那取经的功德。
单表一桩二十年前的旧事——丞相魏征,梦斩泾河龙王!”
人群顿时静了下来,只有远处卖糖葫芦的吆喝隐隐传来。
说书人眯起眼,绘声绘色道:“话说贞观年间,一日皇上将魏丞相召进宫中,摆上了棋枰。
二人对弈,黑白子杀得难分难解。
堪堪午时将至,魏丞相两个眼皮确是首首打架。
棋至中盘越发的沉重,竟在棋枰旁鼾然入睡。
列位,与圣上对弈竟酣然入睡!
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他故意拖长了音,听众中发出一阵低呼。
有人捂嘴,有人瞪眼。
说书人见状,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一旁的内侍吓得脸都白了,想上前推醒丞相。
可咱们的皇帝圣明,竟笑了,对内侍说道:‘魏丞相为国操劳,竟至如此劳累。
寡人心中不忍,让他睡一会儿吧。
’说着,竟将自己身上的龙袍解下,轻轻披在了丞相身上。”
他模仿着太宗的动作,引来几声赞叹。
“可魏征却一首昏睡不醒,为何?
原来他的真元己走出了躯体,向宫外飞去。”
说书人忽地站首,做抱拳半跪样。
“刚出宫门,立刻有两名天丁迎上。
跪地高呼:‘午时将届,请魏将军前赴斩龙台!
’魏征点了点头,霎时风云变色!”
他猛地一拍胆木,惊得前排一孩童哇哇大哭。
母亲忙哄着,众人却笑得更起劲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金色冲天冠的年轻人,慢慢挤了进来。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带着一股阴郁。
步伐轻得像猫,竟无人察觉。
白袍青年在靠近说书人的地方站定。
双臂抱胸,静静听着,目光如刀,扫过说书人的脸。
说书人未觉异常,继续道:“这时,泾河龙王己被押在了咱们现在所在的斩龙台上!
那老龙浑身锁链,眼中含泪。
魏征将军一身盔甲,怀抱宝剑,几步登上台来。
玉帝钦差武德星君大呼一声:‘午时己至,立斩九天应元府下泾河司雨大龙神泾河龙王一名!
’说着,将令牌扔下。
令牌翻滚着落地,泾河龙王仰天高喊:‘陛下,臣冤枉!
’”说书人模仿着龙王的哀嚎,声音凄厉,引得几个妇人抹泪。
“唰的一声,寒光一闪,鲜血飞溅!”
说书人作势挥剑,听众齐齐缩颈。
“台下观斩的人群中,有位白袍青年,突然大喊一声:‘姑父!
’泪流满面,向龙王的尸体扑去……”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环视众人。
“列位,这白袍青年是谁?
咱先卖个关子。”
听众们听得入神,有人花钱买了说书人的茶。
说书人拿着自己的茶碗也呷了一口,继续道:“魏丞相梦斩泾河龙王,用的剑从此得名‘斩龙剑’。
正是台上供奉的这一柄。
丞相醒后,将梦中经过奉告皇上。
正说话间,忽有人禀报,说长安闹市中落下一颗龙头!
皇上大为惊异,也为有这样刚勇忠正之臣,欢喜不己。
因此下令筑了这个斩龙台!”
他话锋一转,声音带了几分神秘:“可泾河龙王问斩前心中不服,你道为何?
原来在开斩的前一天,他跑到宫中托梦给皇上,求皇上救他。
皇上也想了法子拖着魏征下棋,这样魏征便去不了斩龙台。
却不想,魏丞相梦斩老龙,皇上也无可奈何。
因此,这孽龙每日夜间到宫中做祟,惊得皇上寝食难安。
这才有了咱们的玄奘法师西游取经。
归来大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
说书人说到这里,将胆木重重一拍:“各位,今天这段书,咱们就说到这儿!”
他摘下帽子,走到众人面前,拱手作揖。
站在前面的纷纷解囊,铜钱、碎银叮当落入帽中;站在后面的穷汉,则一窝蜂逃去,生怕被揪住讨赏。
忽听“当啷”一声巨响,一个拳头大的银元宝落入帽中。
沉甸甸的,差点砸穿帽底。
说书人一惊,抬起头,只见那白袍青年站在面前,面色冷峻。
银元宝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说书人结结巴巴道:“客、客官为何如此厚赐?”
白袍青年不语,先扫了一眼斩龙台上的斩龙剑。
才缓缓道:“你还会说别的书吗?”
他的声音清冷,像腊月的风。
说书人忙赔笑:“当然会!
小的肚里故事多着哩,什么齐天大圣闹天宫。
哪吒闹海……那便好!”
“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说这一段。”
白袍青年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说书人不解:“却是为何?
这段最叫座,客官们可爱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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