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己经带了点凉意,却没能吹散十七中校门口的热闹。
红底黑字的分班榜刚贴上公告栏半小时,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就被涌来的学生和家长堵得水泄不通。
高一新生带着对新环境的好奇与忐忑,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搜寻着自己的归属,细碎的交谈声、翻动纸张的窸窣声,还有偶尔响起的惊呼声,像一锅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许青辞被夹在人群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比初中时又高了些,肩膀更宽了,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
他性子还是那样,没什么耐心在字里行间慢慢找,仗着身高优势,视线像探照灯似的在高一(4)班的名单上扫了两圈,很快就在中间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许青辞。
“找到了!”
他低喊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想转身,胳膊却没留神撞到了身后的人。
“唔……”一声很轻的闷响,紧接着是画筒滚落的声音,十几张画纸从筒里滑出来,散了一地。
许青辞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男生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捡散了一地的画。
那些画纸比普通素描纸厚实,边缘带着细腻的纹理,上面是些完成度不低的作品:有逆光里的老街巷弄,有雨后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还有几张是静物写生,陶罐的阴影层次分明,衬得旁边的水果像要滴出水来。
男生穿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细瘦但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的头发是柔软的黑色,额前的刘海不算长,刚好遮住眉骨,露出一双低垂的眼睛。
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首,嘴唇抿成一条浅淡的线。
他蹲在那里,背微微弓着,指尖飞快地拢着画纸,指尖沾着点深浅不一的颜料,像是刚从画室出来。
周围的喧闹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膜,显得格外安静。
“抱歉抱歉!”
许青辞连忙蹲下身帮忙捡,指尖碰到画纸时,感觉到上面还带着点微凉的潮气,大概是刚从画筒里滑出来的。
他捡起最上面一张,画的是篮球场的黄昏,夕阳把篮筐染成了金红色,场边的看台空无一人,只有风掀起的衣角残影,笔触细腻得连地面的裂痕都清晰可见。
“我没看路,撞到你了,没摔着吧?”
男生摇摇头,声音比初中时沉稳了些,却依旧很轻:“没事。”
他的手指也在捡画纸,指尖因为常年握笔,指腹带着点薄茧,指甲缝里还嵌着点不易察觉的颜料。
许青辞看着那些画,想起初中时总被美术老师说“画的人跟火柴似的”,再看看眼前这些画,忍不住赞了句:“画得真好,这光影感绝了。”
男生捡画纸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
他接过许青辞递来的画纸,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对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小声道:“随便画画的,还没画完。”
许青辞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别谦虚啊,比我强多了。
我到现在画首线还得靠尺子。”
男生被他逗得嘴角弯了弯,眼里的局促散了些。
两人一起把散落在地上的画纸捡起来,许青辞数了数,一共十西张,一张不少,又帮忙把画纸卷好塞进画筒里。
男生接过画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再出什么岔子。
“谢谢。”
他抬起头,这时候许青辞才看清他的眼睛。
比初中时更深邃了些,黑沉沉的,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点刚被惊扰的茫然,却亮得很,看得人心里微微一动。
“不客气,”许青辞挠了挠头,觉得刚才确实冒失,语气更自然了些,“我叫许青辞,4班的。
你呢?”
“林奇宇。”
男生回答,顿了顿,补充道,“也是4班的。”
“这么巧?”
许青辞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刚才那点尴尬顿时烟消云散,“那咱们以后是同学了!
走,一起去看看教室?
我刚才听人说4班在3楼最东边,视野应该不错。”
林奇宇抱着画筒,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太阳一样的男生,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带着操场边梧桐树的味道,吹得公告栏上的红纸边角微微晃动。
蝉鸣己经稀稀拉拉,偶尔几声“知了”混在人群的喧闹里,像是在为这场重逢般的初遇伴奏。
许青辞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走两步就回头看看林奇宇有没有跟上,脸上总挂着笑;林奇宇则抱着画筒,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偶尔抬起头,目光会落在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又很快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筒的边缘,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两个刚刚踏入高中校园的少年,一个像初秋爽朗的风,一个像画室里安静的画,就在这喧闹的分班榜前,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交错。
而那散落又被拾起的画纸,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等着某天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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