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被撕碎的胶片，一片片重新拼合。
沈砚再睁眼，耳边先传来雨声，不是水滴，是密密麻麻的针落在铁皮屋顶。
空气里混着铁锈与碘酒味，像有人刚刚给世界消完毒，又匆忙划开一道口子。
他抬手摸向左眼，那里只剩凹陷的眶骨，边缘结了一层脆硬的血痂，轻轻一碰，刺痛顺着鼻梁窜到牙根。
系统没有给他缓冲，视野右上角弹出淡金色倒计时，数字却反着写——离手术还有‒71:59:59时间被倒扣，像有人把时钟的喉咙拧反，逼它把吞下的时间一口口吐出来。
沈砚站在一条走廊尽头，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锈迹，像旧伤结痂。
头顶唯一一盏日光灯闪了两下，灯管里忽然灌满黑水，水面漂着细小的眼球，瞳孔齐齐对准他，像一群刚出生的鱼崽，第一次认母亲。
“沈老师，别动。”
林寂的声音从身后贴近，带着潮湿的呼吸。
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半步之外，左手拎着一只医用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暗绿色手术布，布下隆起一个圆弧形轮廓，像扣着一颗剥了壳的荔枝。
沈砚没回头，只问：“这是哪？”
“副本03，官方名称——”林寂用指尖挑起手术布一角，露出下面那颗鲜活的眼球，脉络膜上还沾着晶状体悬韧带，像一串被扯断的琴弦，“零层手术室。”
眼球在托盘里微微旋转，虹膜是罕见的琥珀色，和林寂的瞳孔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的门自动滑开，无声地向两侧退避，像被手术刀划开的皮肤。
门后是一间圆形手术室，无影灯从天花板垂下，灯盘里嵌的不是灯泡，而是一枚枚倒立的瞳孔，边缘闪着蓝紫电火花。
手术台己经准备就绪，不锈钢台面映出沈砚只剩一半的视野——左边是黑洞，右边是警惕。
台边站着三名“医护人员”，白大褂长到脚踝，脸上戴着纸质手术口罩，口罩表面却用红笔潦草画出微笑唇线，唇角一首裂到耳根。
为首者伸手，掌心向上，对沈砚做出“请”的姿势。
指尖没有指甲，只有被针线缝合的缝隙，像五条被截断的虫体。
系统提示音在头顶响起，却带着湿黏的回声，像有人含着血说话：主线任务：在倒计时归零前，完成‘眼球复位术’。
手术对象：你自己。
助手：林寂失败惩罚：剩余眼球将作为‘零层’新的照明灯。
林寂把托盘递到沈砚面前，声音低得只有气音：“放心，我练过。”
沈砚盯着那颗琥珀眼球，忽然意识到——那是林寂自己的左眼。
无影灯亮起，瞳孔灯泡同时收缩，像一群被惊飞的乌鸦。
沈砚被“医护人员”按坐在手术台，腕部扣上一次性止血带，材质却是最熟悉的——审讯室那根领带，深蓝海血混合。
林寂戴上纸质手套，手套背面用碳笔速写了眼球剖面图，笔触精细到标注出角膜厚度——0.52mm。
他拿起一次性注射器，针尖朝上，排出空气时发出“啾”的一声轻笑，像在模仿吻声。
“沈老师，”林寂俯身，发丝垂落到沈砚锁骨，带着潮湿的画笔味，“麻药会模糊记忆，我不用，你忍一忍。”
沈砚没点头，也没拒绝。
他看见林寂的左眼窝，此刻只剩一个黑洞，边缘却干净得像被橡皮擦过的素描纸，没有血，没有痂，仿佛那颗眼球早己在另一个维度等待被移植。
针尖刺入眶缘，冰凉液体推入，世界立刻变成半凝固的果冻。
沈砚仍能感觉到镊子在眶底刮擦，像有人用指甲轻轻挠他记忆最敏感的那块软木。
“找到悬韧带了……别动。”
林寂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却带着奇异的温柔。
镊子夹住眼球后部，轻轻一提，琥珀瞳孔滑入沈砚的眼窝，像一粒被重新按进轨道的星球。
倒计时跳到‒00:00:10，数字开始流血。
无影灯骤然熄灭，整个手术室陷入绝对黑暗，只剩两颗眼球同时转动——一颗在沈砚眶里，一颗在林寂掌心。
黑暗中，沈听见林寂用极轻的声音数拍子：“一、二、三……”第三拍落下，系统音轰然炸响：手术完成，匹配度：99.7%剩余时间清零，零层即将关闭。
灯光重新亮起，却变成冷白色，照得所有“医护人员”迅速融化，白大褂塌陷成一张张空白画纸，纸面浮起浅淡的铅笔底稿——都是沈砚的侧脸，没有左眼。
林寂把手中最后一颗眼球（他自己的）轻轻按进画纸中央，铅笔线条立刻开始渗血，像被戳破的指尖。
“留一个纪念。”
他笑，声音却哑，“下次再见面，你得认出我。”
地板开始倾斜，像手术台被掀翻。
沈砚抓住林寂手腕，却发现对方的手臂正在变薄，皮肤下露出竹篾骨架——和纸人镇里一模一样的材质。
“别担心，”林寂用仅剩的右眼看他，“我只是提前把自己折好了，方便携带。”
他抬手，在沈砚新生的左眼眼尾，用沾血指尖点了一颗极小的泪痣。
“标记完成。”
世界再次碎裂。
最后一秒，沈砚听见林寂的声音远远传来，像从画纸背面透出：“下一个副本，别眨眼。”
黑暗坠落，带着碘酒与铁锈的余味。
沈砚再睁眼，左眼视野一片澄澈，澄澈得能看清空气里每一粒灰尘的倒刺。
系统提示音最后一次响起，却不再是机械女声，而是林寂的语调，带着潮湿的笑意：欢迎进入副本03·中层。
名称：镜中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