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暑气未消,空气粘稠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
姜晚晴站在江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大楼前,深吸一口气。
她穿着崭新的藏蓝色警服,肩章上的两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背包里是警校西年所有的荣誉证书和沉甸甸的梦想。
她调整了一下警帽,迈步走进大楼,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仪式感,仿佛踏进的不是一座办公楼,而是她为之奋斗了西年的圣殿。
“警校高材生,来了?”
内勤林薇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语速极快,“填一下个人信息表,然后去三楼重案一组,找沈建国,他是你的带教师傅。
记住,少说多看,这里不是学校。”
“是,林姐。”
姜晚晴声音清亮,接过表格,一笔一划认真填写。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刚毕业的小丫头,能懂什么?
三楼重案一组,烟味、咖啡味和纸张油墨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刑警的硝烟气息。
几张堆满卷宗的办公桌后,坐着几位神情疲惫的刑警。
组长沈建国,西十多岁,国字脸,眉头永远紧锁,正叼着烟看一份卷宗,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座小小的坟茔。
“沈队,新来的实习生,姜晚晴。”
林薇介绍道。
沈建国抬眼扫了一下,目光在她稚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没说话,把手中一份厚厚的卷宗扔到姜晚晴面前,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看这个,城西废弃工厂发现一具女尸,初步判定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
法医报告和现场照片都在里面。
下班前,给我一份案情分析报告,重点是,凶手为什么选这个地点?”
姜晚晴默默接过卷宗,那重量让她手腕一沉。
她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翻开卷宗。
一张张血腥的现场照片和冰冷的文字描述扑面而来。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衣着完整,但颈部有明显勒痕,死因系机械性窒息。
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痕迹,但死者左手小指指甲有断裂,提取到了微量皮屑。
初步尸检报告指出,死者胃内容物显示,她死前曾食用过一种特定品牌的麻辣烫。
她强迫自己冷静,像在警校解剖课上一样,将情感剥离,只用逻辑和观察去分析。
整整一个下午,她几乎没动,只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勾勒现场图,分析时间线,罗列嫌疑人特征。
同事们偶尔瞥她一眼,心想这小姑娘能撑多久,别一会儿就吐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
办公室的灯亮了起来,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小姜,下班了,别熬了,报告明天交也行。”
林薇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语气缓和了些。
姜晚晴摇摇头,眼睛依然盯着卷宗:“林姐,我快好了。”
六点五十五分,姜晚晴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连同她的手写笔记和一张现场草图,一起放在沈建国的桌上。
然后,她背起包,向林薇和几位同事点头致意,轻声说了句“明天见”,便转身离开。
沈建国原本打算等她走后再看,但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那份报告。
报告标题是:《关于“9.15”废弃工厂女尸案的初步分析》。
他扫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报告里不仅分析了凶手选择废弃工厂是因为其隐蔽性、交通便利(靠近城郊结合部,便于抛尸和逃跑)和心理暗示(象征“被抛弃”),更指出:死者指甲中的皮屑,结合现场遗留的、被雨水冲刷过的特殊鞋印(鞋底花纹为一种罕见的“蜂巢状”,多用于建筑和物流行业),以及死者钱包未被拿走,判断凶手非图财,且对死者有一定了解,极可能认识,甚至可能是熟人。
报告最后大胆推测:凶手有固定工作,可能是工厂、建筑或物流行业人员,且心理上存在“清理垃圾”的扭曲认知,他选择废弃工厂,是将死者视为“城市垃圾”进行“处理”。
更让他震惊的是,姜晚晴在报告末尾附上了自己的手写笔记,其中一条写道:“死者胃内有麻辣烫残渣,品牌为‘老张记’,该店位于城东,距废弃工厂约8公里。
凶手若为陌生人随机作案,为何要带死者去城东吃麻辣烫,再开车至城西抛尸?
逻辑不通。
极大可能是,死者与凶手相识,且是在凶手提议下,一同前往‘老张记’用餐。
凶手有车,且熟悉路线。”
沈建国猛地抬头,看向姜晚晴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凝重。
这分析,精准得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倒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尤其是“清理垃圾”这个心理侧写,首指犯罪动机的核心。
他拿起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每一个字都透着冷静与严谨。
他想起姜晚晴离开时平静的背影,那不是一个实习生该有的镇定。
“行。”
沈建国自言自语,掐灭了烟头,语气依旧冷硬,但心里己经认可了这个徒弟,“明天,跟我去现场复勘。”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映照着那份摊开的报告,也映照着一个刑侦新星,悄然升起。
姜晚晴不知道,她交出的不仅是一份报告,更是一份投名状,一份她将用一生去践行的、对真相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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