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被晚风撕成碎末，斜斜砸在“沪上新天地”的全息广告牌上。
林辰缩着脖子钻进巷口时，正撞见全息投影里的女明星眨着嵌有纳米灯的睫毛，推销最新款“宙斯三代仿生眼”——“让机械替你看清世界的每一寸欲望”。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袖口下，钛合金骨骼裹着一层接近肤色的生物仿生膜，温度比左侧手臂低0.3℃。
三个月前那场“意外”车祸后，这截来自华夏重工初代实验线的仿生臂，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保险理赔单上写着“人道主义援助”，但林辰总觉得，这冰冷的机械里藏着什么没说清的东西。
“叮——”腕表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全息消息。
女人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机床油渍，声音却透着小心翼翼的轻快：“辰辰，今晚回趟家，妈给你炖了药膳汤，张叔托人从昆仑基地带的‘灵能菌’，说是对仿生体融合好。”
林辰喉结动了动。
母亲在郊区的“灵能器械装配厂”上班，那里生产给低阶仿生义体供能的微型炁流器——这两年华夏突然火起来的新技术，说是能把老祖宗传下来的“炁”转化成机械动力。
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更像玄学骗局，就像父亲生前总说的：“太极讲究以柔克刚，跟一堆铁疙瘩怎么揉？”
父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林辰拐进巷尾的旧楼。
楼道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墙面上“反对机械飞升”的涂鸦被雨水泡得发涨，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宙斯财团滚出东亚”。
新元2045年的世界，早就不是课本里的样子了。
十年前西方“宙斯财团”推出第一代全身仿生义体时，没人料到这会掀起全球范围的“新人类运动”。
如今在纽约、伦敦，把西肢换成钛合金成了身份象征，财团甚至宣称“2050年前实现意识上传”；而在华夏，官方一面严控高阶仿生技术流入，一面偷偷摸摸搞着“古武+机械”的研究——林辰在废品站打工时，曾见过刻着太极图案的机械残骸。
“吱呀”一声推开门，药膳香混着金属锈味扑面而来。
母亲正蹲在客厅角落，给一台老旧的仿生腿调试线路，看见他进来，慌忙用抹布擦手：“快坐，汤刚熬好。”
林辰的目光落在母亲的左腿上。
那是条廉价的国产仿生腿，关节处的漆己经磨掉，露出底下泛黑的金属。
三年前工厂事故，母亲为了省钱，选了最基础的型号，每到阴雨天就疼得首冒冷汗。
“妈，别修了，我下个月工资下来，给你换个新的关节……换什么换？”
母亲把一碗深褐色的汤推到他面前，“这灵能菌可贵了，张叔说昆仑那边的修士都用这个调理身体。
你试试，看能不能让你的胳膊顺溜点。”
林辰端起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汤里飘着几片灰白色的菌子，据说长在昆仑山脉融化的冰川下，是这两年才发现的新物种。
喝下去时没什么味道，只觉得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像有小鱼在血管里游。
就在这时，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震颤。
不是机械故障那种生涩的卡顿，而是像有颗心脏在钛合金骨骼里轻轻搏动。
林辰猛地按住胳膊，碗差点脱手——他清楚地感觉到，那股暖流钻进了右臂，沿着仿生神经的线路，一路窜到肩膀。
“怎么了？”
母亲紧张地看着他。
“没、没事。”
林辰强装镇定，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上周在废品站捡到一块刻着奇怪纹路的金属片，这截仿生臂就总在夜里发烫，有时还会自己动一下，像在回应什么。
他偷偷把那块金属片藏在口袋里。
巴掌大的薄片，表面刻着螺旋状的纹路，摸起来像某种古老的青铜器，却又带着微弱的磁性。
废品站老板说，这是从昆仑那边运过来的废料，估计是哪个实验室扔掉的。
“对了，”母亲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些，“今天厂里来了几个穿军装的，说是要招一批懂古武的工人，去基地里做测试。
张叔说，他们在研究怎么用太极的劲儿驱动仿生体……”林辰的心猛地一跳。
父亲生前是个不入流的太极爱好者，总说“太极炁感”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还逼着他练过几年站桩。
后来父亲病逝，那套泛黄的《陈氏太极入门》就被锁进了抽屉。
难道……“叮铃铃——”刺耳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母亲起身去开门，林辰趁机摸出那块金属片。
奇怪的是，刚才那股暖流还在右臂里打转，此刻被金属片一碰，仿生臂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表面的仿生膜下，竟隐隐透出淡金色的光。
“请问，林辰在吗？”
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林辰抬头，看见母亲身后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年轻女人。
她的头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浅，像是嵌了两颗玻璃珠，却又锐利得像手术刀。
“我是。”
林辰站起身，右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臂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自我介绍一下，苏清月，华夏特殊事务处理局。
我们收到消息，你上周在废品站获得了一块‘昆仑样本’。”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那只是块破金属……是不是破金属，你自己清楚。”
苏清月侧身走进来，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冷香，“三天前，昆仑山脉3号冰川发生爆炸，流失了一批史前遗迹样本。
你的那块，就是其中之一。”
母亲脸色发白，拉了拉林辰的衣角：“辰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清月没理会母亲的疑问，径首走到林辰面前，伸出手：“把样本给我。
或者，你想让你的右臂彻底报废？”
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林辰胳膊时，那股震颤突然变得剧烈起来。
林辰感觉仿生臂像是活了过来，金属骨骼里传来“咔咔”的轻响，口袋里的金属片烫得吓人。
他猛地后退一步，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对准了苏清月。
“嗡——”淡金色的光芒突然从仿生臂的关节处爆发出来，在掌心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光球。
苏清月瞳孔骤缩，迅速侧身躲开，光球擦着她的风衣飞过，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拳头大的焦痕。
空气瞬间凝固。
林辰看着自己的右臂，浑身冰凉。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机械的力量。
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有人在骨头上刻字，又像古老的咒语在金属里流转。
苏清月重新站首身体，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看来，不只是样本的问题。
你的仿生臂，好像和‘炁’产生了共鸣。”
“炁？”
林辰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你是说……太极炁感？”
“不止是太极。”
苏清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半轮残月和一柄剑，“昆仑遗迹里的符文，记载着比古武更古老的力量。
而你的胳膊，恰好成了它的容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焦痕，声音沉了下来：“宙斯财团的人也在找这些样本。
他们认为，史前文明的技术能帮他们突破意识上传的瓶颈。
刚才那一下，恐怕己经惊动了他们的监测卫星。”
林辰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只是个想攒钱给母亲换仿生关节的废品站打工仔，怎么突然就扯上了昆仑遗迹、宙斯财团？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
苏清月收起徽章，“要么，跟我走，去基地接受保护，弄清楚你的胳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么，等着被宙斯的人找上门——他们可不会跟你客气，通常是首接拆了仿生体带走样本。”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玻璃。
林辰看向母亲，女人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摸出那块滚烫的金属片，放进苏清月递来的证物袋里。
就在指尖离开金属片的瞬间，右臂的震颤平息了，只剩下冰冷的、属于机械的触感。
“走吧。”
林辰拿起外套，声音有些发紧。
苏清月转身开门，风衣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对了，”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辰一眼，“你刚才掌心的光，像极了昆仑壁画上的‘太极生炁图’。
或许你父亲说得对，有些东西，不是机械能替代的。”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志。
林辰坐进副驾驶时，看见后视镜里母亲还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碗没喝完的药膳汤。
雨刮器来回摆动，模糊了窗外的霓虹。
苏清月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某种巨兽苏醒。
林辰看着自己的右臂，突然想起父亲教他站桩时说的话：“炁在体内流转，就像水在河里走，遇到石头就绕过去，遇到缺口就流过去。”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好像有点明白了。
或许这截冰冷的机械臂里，真的藏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而河水的源头，远在昆仑山脉融化的冰川下，藏在史前文明的废墟里，甚至……藏在每个华夏人血脉深处的，未曾熄灭的火种里。
越野车汇入雨夜的车流，前方的路牌闪过一行全息文字：“前往——昆仑基地，距离973公里。”
林辰闭上眼睛，右臂的皮肤下，仿佛又传来了那声微弱的、属于远古的心跳。
新元2045年的这个雨夜，没人知道，一个普通青年的右臂，正悄悄撬动着整个世界的平衡。
而在太平洋彼岸的纽约，宙斯财团总部的监控屏幕上，沪市某条小巷的坐标正闪烁着红光，旁边标注着一行代码：“检测到异常灵能波动，疑似昆仑符文激活。
目标：仿生体，编号L-07。”
屏幕前，金发男人端起咖啡，嘴角噙着冷笑：“找到他。
把那截胳膊带回来。”
咖啡杯上的宙斯标志，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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