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暂借

现实中真的存在像小说里那样美好又克制的相遇吗？回复：说说我的故事吧。

那场雨下得猝不及防，我浑身湿透，闯进了他的书店。1我刚做完家教，

从学生家里走出没多远，雨点越来越大。完蛋，没带伞。公交站离得老远。

旁边小巷口有个不起眼的木质招牌。我抱着头冲过去，推开那扇木门，

一股混合着墨香和咖啡味的暖流把我包裹了。店里灯光昏黄，书架塞满了书，看着就有年头。

我像个入侵者，头发和裙子都在滴水，在人家干净的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湿痕。需要毛巾吗？

一个男声传来。我循声看过去，靠窗那边，一个男人正从一架木梯上下来。

他刚才好像是在整理高处的书，逆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光，轮廓有点看不清。他几步走过来，

递给我一块厚实的灰色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我愣愣接过，

低声道谢：谢谢老板……不好意思，弄湿你地板了。没事。姜茶，驱寒。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很年轻，穿着简单的白 T，个子很高。眉眼干净，鼻梁挺直，

看我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好奇，也没有不耐烦。我接过温热的杯子，

姜茶的辣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我等雨小点就走。我赶紧表明态度，不想耽误人家生意。

不急。他应了一声，没再管我，转身又回到窗边那架梯子旁，继续摆弄他的书。

我用毛巾擦着头发，目光悄悄落在他侧脸上。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上个月，

学校搞那个高大上的投资论坛，我因为法语还行，被拉去当了两天临时引导。台下第一排，

年轻男人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跟现在这个休闲随意的样子判若两人。

旁边有女生小声八卦，说那是京圈里挺有名的林飞儒，家世好，自己也很厉害。对，就是他。

我心里讶异，但也没多想。京城这地方，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癖好都不奇怪。

我安静地站在门口，小口喝着姜茶，看着窗外。店里太安静，太暖和。我不敢乱走，

怕身上的水弄脏别的地方，就靠着墙边站着。大概十几分钟，雨势小了点。我把毛巾叠好，

和空杯子一起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朝着他那边提高了一点声音：老板，

谢谢你的毛巾和姜茶，我先走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我放好的东西，微微点了下头。

我推开门，重新扎进那片湿冷里。小跑着冲向公交站，心里只想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直到我在公交车上坐定，习惯性地拿起帆布包摸我的耳机——摸了个空。我心里咯噔一下，

又慌乱的把包里外翻了个遍。我的法语诗抄本也跟着不见了。2我怀疑是躲雨的时候掉的。

本子里是我这几年攒下来的法文诗，还有不少随手记的碎碎念，落在陌生人手里，

想想就尴尬。第二天一早有课，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刚在教学楼门口停好我的二手自行车，

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喂，你好？我接起来，

心里还惦记着要不要去失物招领处问问。是单婉莺同学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耳熟，

低沉平静。我是。您哪位？林飞儒。阅己书店。……林先生？

我完全没想到会是他打来。你的笔记本，落在我店里了，里面夹着学生证。方便的话，

我现在在你们学校东门，给你送过来。啊？不用麻烦您，我、我过去拿就行！

我已经到了。东门，靠银杏树这边。挂了电话，我还有点懵。赶紧把自行车锁好，

小跑着往东门赶。远远就看见辆低调的轿车停在路边。他本人没在车里，靠着车门站着，

还是简单的衬衫长裤，身形挺拔，在来来往往的学生里有点显眼。他手里拿着的，

正是我的本子。林先生，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还专门跑一趟。顺路。

看看东西对不对。我接过本子，翻了一下，确认无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对的，

没错。太感谢您了！不客气。他点了点头，视线移开，看向旁边的银杏树。

气氛有点干住了。我捏着本子，觉得光是口头感谢有点轻。那个……林先生，

您吃早饭了吗？我们学校食堂的豆浆油条还不错……这话一出口我就想咬舌头，

请他吃食堂？脑子抽了。他果然微微挑了下眉，看向我，嘴角好像弯了一下。吃过了。

谢谢。……哦。我脸上有点热。快去上课吧。他拉开车门，准备离开。等等！

我晚点去您书店道谢！他动作停住，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上车，

车子平稳地汇入了车流。我站在原地，抱着失而复得的本子，心里五味杂陈。

感觉欠了个人情。下午没课，我琢磨着怎么道谢。买贵的礼物不现实，也显得奇怪。

想了半天，路过花店时，我进去买了一小盆水培的蓝色风信子。不贵，看着清爽，

放书店里也合适。再次推开书店的门。他还是在窗边那个位置，这次是在看书。

听到声音抬起头。我把装着风信子的小玻璃瓶放在门口的柜台上。林先生，

这个……谢谢你帮我找回本子。他放下书，走过来，拿起那小盆风信子看了看。

蓝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顺手的事，不用这么客气。他说。要的。我坚持。

他也没再推辞，把风信子放回原处，算是收下了。我又道了一次谢，没多停留。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早上那个号码。点开，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风信子很漂亮。我看着那条短信，耳朵尖莫名其妙有点发烫。

公交车晃晃悠悠，窗外的街景有点模糊。这人……3生活照旧，上课，跑图书馆，做家教。

只是偶尔看到窗台上那盆同样品种的蓝色风信子时，会走神一下。他那种人，

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我这么告诉自己。周五下午，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飞儒的号码。朋友办的独立电影展，周末最后两天，有兴趣可以看看。

后面附了个链接和地址，是城西一个挺有名的艺术园区。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这不算正式邀请，更像是一种随口的分享，进退都留足了余地。

我想到室友之前八卦时提过一嘴，说那个林飞儒身边好像从不缺女伴，换得挺勤。

这种京圈公子，和我完全不是一路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我回了：谢谢，

有空去看看。没答应，也没拒绝。周末，我还是去了。说不清是什么心理。

电影展在一个旧仓库改造的放映厅里，氛围很文艺。我到的时候，林飞儒已经在了，

站在入口处，正和几个人聊天。他看到我，对那几人点了点头，便朝我走了过来。

他还是穿得很简单，深色夹克，牛仔裤，但站在哪里，哪里就自动成了焦点。来了。

他语气自然，像招呼一个熟人。嗯。我点点头。他没多寒暄，领我进去，

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放的是一部挺闷的法国文艺片，黑白镜头，对话不多，

全靠眼神和细节推进。我看得挺投入。结束后，灯光亮起，他侧头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节奏是慢，但男女主角之间那种克制又汹涌的情感，处理得很高级。

最后一个长镜头，留白恰到好处。他点头：我也觉得。

比现在市面上那些咋咋呼呼的爱情片耐看。我们一边随着人潮往外走，

一边聊着刚才的电影。从镜头语言聊到配乐，我发现我们的很多看法居然不谋而合。

他听我说话很认真，没有敷衍，偶尔提出不同视角，也很有见地。走到园区门口，

傍晚的风有点凉。他停下脚步，看着我。单婉莺。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一点。

嗯？我听说，他顿了顿，外面传闻，我身边从不缺女伴。我心里微微一紧。

他果然知道那些流言，而且直接摊开来了。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是听说过。

他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审视的意味：那你怎么还敢来？风吹起我额前的碎发，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也笑了笑：传闻是传闻。我想自己判断一个人。

他看着我的目光深了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走吧，送你回学校。

4电影展那次之后，我和林飞儒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不多，主要是围绕看过的书，

或者某部冷门电影。他见识很广，但从不卖弄，交流起来挺舒服。周五晚上，

他发来消息：明天下午有个小型的艺术沙龙，要不要来逛逛？我看着屏幕。

都是圈里人，可能有点无聊，不过氛围还算轻松。他又补充了一句。好。

我回了过去。周六下午，我稍微收拾了一下，穿了件米白色连衣裙。沙龙在一栋老洋房里，

外面看着低调，里面别有洞天。挑高的空间，白色的墙壁，

灯光打在各种抽象的雕塑和画作上。空气里是香槟、咖啡混合的味道。人们三三两两站着，

衣着精致，谈笑风生。林飞儒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看起来更正式一些。

他很自然地把我引进去，偶尔会停下和熟人打个招呼，简单地介绍我：单婉莺，朋友。

大多数人都只是礼貌点头，眼神里的探究一闪而过。我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

走到一组色彩很强烈的油画前，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孩，妆容精致。

她看到林飞儒，笑着迎上来：飞儒哥，你可算来了。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

很快地扫了一遍，然后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这位是？面生得很。她说着，

手似不经意地拂过自己手腕上闪着细光的钻石手链。林飞儒刚要开口，

女孩似想起什么的样子，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单小姐是吧？你这裙子看着挺舒服的，

是什么牌子呀？我好像没在专柜见过类似的款式呢。周围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投过来。

我看着她，清晰地感受到那看似随意的问话底下，藏着怎样的意味。

那是一种基于出身居高临下的审视。心里没有预想中的难堪或者愤怒，反而异常平静。

我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不是什么牌子，普通店里买的。穿着自在就好。

女孩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似乎没等到她预期的局促。正好这时，

一位穿着中式褂子的中年男士走过来，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对那组油画点评了几句，

语法有些地方不太准确。我听到他提到了几位法国当代艺术家的名字，但理解上有些偏差。

女孩和其他几个人似乎没太听明白，只是附和地笑着。我忍不住，

用法语轻声对那位男士说了一句：先生，您刚才提到的杜布菲的那段论述，

可能理解上有些小小的出入，他更强调的是……我用法语简单清晰地解释了一下。

那位男士眼睛亮了起来，立刻切换成流利的法语和我交流起来。我们聊了大概五六分钟，

关于那几位艺术家。聊完，他十分高兴，递给我一张名片，

上面印着某家知名法国画廊的标识。他称赞道：单小姐对法国当代艺术的理解非常深刻，

很难得。我接过名片，道了谢。再回头时，那个穿香奈儿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林飞儒一直站在我旁边，没插话。等那位画廊主理人离开后，沙龙也接近尾声。他送我出来。

走到车边，他替我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让我上去。他看着我，夜色里他的眼神看不太分明，

但声音很清晰：你今晚很美。我站在车门边，抬头看他。想起刚才那女孩的眼神，

想起这个晚上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我知道我身上的裙子依旧普通，

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我对他笑了笑，语气平和：谢谢。不过，我一直都知道。

5生日那天，我照常上课。中午收到爸妈和几个好朋友的祝福红包，心里暖暖的。下午没课，

我在图书馆查资料。手机震动，是他发来的微信：在哪儿？我回了：图书馆。

几点结束？方便的话，来书店一趟？有点东西给你。我心里有点疑惑，

还是回了句：大概五点半吧。好，到时候见。五点多。推开店门，

他正站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硬纸盒，上面没有任何 logo。来了。

生日快乐。我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动。……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你学生证上有写。我这才想起来。心里有点惊讶，他居然注意到了，

还记住了。打开看看。他说。我走过去，打开纸盒。里面不是什么奢侈品牌，

而是一套书。一套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的《追忆似水年华》注释版，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个译本。

我手指轻轻拂过封面。这套注释版市面上已经绝版了，我之前和他聊天时随口提过一句，

说可惜找不到这套书的完整版，只能看电子版凑合。这太贵重了。我抬头看他。绝版书，

尤其是这种品相好的，价格不菲，关键是有钱也不一定找得到。

正好认识一个收藏旧书的朋友，他那里有，我就买来了。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喜欢，

当然喜欢。这比任何礼物都更戳中我心。他送的不是价格，是心意。谢谢，我很喜欢。

我抱紧纸盒，心里被一种温热的情绪填满。但下一秒，我就抬起头，看着他说：不过，

今晚我请你吃饭吧。他挑了下眉。我拿到奖学金了。必须我请你。他看着我，

眼里有细微的光闪动，最后点了点头：好。我没选什么高档餐厅，

挑了一家口碑很好的本帮菜馆，环境清雅，价格在我奖学金能承受的范围内。

我提前订好了位置。吃饭的时候，氛围很轻松。我们聊着天，

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各自小时候。我说起江南老家，说起院子里的那棵玉兰树。每年春天，

玉兰开花的时候，特别香。花瓣很大，白的，像瓷勺子。风一吹，就扑簌簌往下掉。

我小时候总在树下捡花瓣，晒干了夹在书里。他听得很认真，然后说：北京也有玉兰，

只是感觉和你们那边的，不太一样。嗯，气候不同吧。老家的玉兰，感觉更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