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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6

慕容家那批“雪中送炭”的物资,连同那封言辞恳切、满纸“为国分忧”的家书,

经由沈锦书的手送入宫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尚未完全荡开,

一道更为惊人的旨意便已传出宫闱,震动了整个京城——皇帝竟要在三日后,于宫中设宴,

亲自为慕容白接风洗尘!并特许慕容白以布衣之身列席,且言明“可携一二知己同行”!

旨意一下,各方哗然。为一位商贾之子设宫宴?这是何等殊荣!

携知己同行”——这几乎是明晃晃地给了慕容白一个将“自己人”带入权力核心视野的机会!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刚刚“病愈”、且与慕容白“交往甚密”的沈锦书身上。

锦墨轩再次门庭若市,拜帖和礼物堆满了门房。这一次,不再是试探和拉拢,

更多的是***裸的巴结和畏惧。沈锦书却依旧闭门谢客,只让云岫收下所有拜帖和礼单,

一一登记在册,却不见任何人。“小姐,宫里张内侍悄悄递了话出来,”云岫低声道,

“说陛下看了慕容家的‘心意’,龙心甚悦,夸您……‘懂事’。”懂事?

沈锦书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皇帝哪里是夸她,分明是在赞慕容白“懂事”,

更是赞她这颗棋子用得顺手。“慕容白那边呢?可有消息传来?”“慕容公子递了帖子,

邀您明日过府一叙,说是……商议宫宴事宜。”云岫顿了顿,补充道,“帖子措辞极为客气,

但透着势在必得。”沈锦书摩挲着指尖。慕容白这是要坐实她“知己”的身份,

将她彻底绑上他的战车,一同去赴那场鸿门宴。去,还是不去?去了,便是公然站队慕容白,

与太子彻底撕破脸,更会成为皇帝手中更显眼的棋子。不去,

便是拂了慕容白和皇帝双方的面子,之前种种谋划可能付诸东流。两难之境。她沉吟良久,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回复慕容白,说我明日准时赴约。”“小姐!”云岫一惊,

“东宫那边……”“就是要让他知道。”沈锦书语气冰冷,“另外,

将我们登记的那些拜帖和礼单,挑几份分量最重的,‘不小心’让东宫的暗卫抄录一份去。

”云岫瞬间明了。小姐这是要故意激怒太子,逼他表态,更是要将水搅得更浑!“是!

”翌日,听雪楼。慕容白依旧在那间临水暖阁接待她,

只是今日阁内多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郑重。“沈小姐肯赏光,在下荣幸之至。

”慕容白笑容温煦,亲自为她斟茶,“宫宴之事,想必小姐已听闻。陛下厚爱,在下惶恐。

此番宫宴,意义非凡,不知小姐……可愿与在下同往?”他问得直接,

目光却紧紧锁着沈锦书,带着审视和一丝不容拒绝的压力。沈锦书并未立刻回答,

只是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半晌,才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能与公子同赴宫宴,

是臣女的福分。只是……”她话锋一转,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殿下那边……近日似乎对臣女多有误会。

臣女只怕贸然与公子同行,会惹得殿下不快,反而……坏了陛下和公子的兴致。

”她将太子的威胁轻轻巧巧地推了出来,既是试探慕容白的底气,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慕容白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小姐多虑了。”他语气轻松,

仿佛谈论的不是当朝太子,而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物,“陛下设宴,乃是一片爱才之心。

太子殿下贤明,岂会因这等小事置气?更何况……”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

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有陛下在场,又有靖王殿下、汝南王世子等诸位宗亲勋贵同在,

谁敢扫陛下的兴?小姐只需安心跟随在下便是。说不定……还能遇上些意想不到的‘故人’。

”他特意加重了“故人”二字,意有所指。沈锦书心头猛地一跳。故人?他指的是谁?

沈锦绣?赵文轩?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筹码?慕容白看着她微变的脸色,

满意地笑了笑,不再多言,只将一份精致的宫宴请柬推到她面前:“明日酉时,

在下会派车来接小姐。”沈锦书看着那份烫金的请柬,如同看着一道催命符,

又像是一把通往权力核心的钥匙。她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从听雪楼出来,沈锦书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吩咐马车绕道,

去了一趟京中最负盛名的银楼“宝华斋”。她需要置办一些宫宴的行头,

更重要的是——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沈锦书,在接到宫宴旨意后,第一时间去的是银楼,

而非东宫。马车在宝华斋门前停下。沈锦书扶着云岫的手下车,姿态从容地步入店内。

店内客人不少,多是勋贵女眷,见到她进来,皆是神色各异,窃窃私语。沈锦书恍若未闻,

只专注地挑选着首饰,时不时与云岫低声商议几句,仿佛真的只为赴宴妆扮而来。然而,

在她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对着光仔细打量时,

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二楼楼梯转角处,

一道迅速隐没的、有几分眼熟的纤细身影——像是李明月身边那个心腹丫鬟!李崇义倒台,

李家女眷虽未入狱,却也处境艰难,李明月怎会还有闲心和钱财来宝华斋?

而且如此鬼鬼祟祟?沈锦书心下疑窦顿生,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挑选,

最后选了几样不算出挑但足够得体的首饰,吩咐包起来。离开宝华斋,坐上马车,

她的脸色才沉了下来。“云岫,让人盯死宝华斋,尤其是二楼。看看刚才躲起来的那人,

到底是谁,见了谁。”“是!”马车驶离喧嚣的街道。沈锦书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只觉得一张无形的、错综复杂的网,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慕容白的步步紧逼,

太子隐而不发的怒火,皇帝高深莫测的利用,

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可能与李家甚至沈锦绣有关的鬼祟身影……明日的宫宴,注定不会太平。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冰冷的锐利和决绝。既然如此。

那就让这场宴席,来得更热闹些吧。宫宴的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绷中,如期而至。

黄昏时分,慕容府那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永宁侯府门前。

沈锦书一袭藕荷色宫装,妆容清淡,只簪了一支新购的赤金点翠步摇,既不过分出挑,

也未失侯府嫡女的气度。她扶着云岫的手上车时,能感觉到暗处无数道窥探的目光,

如芒在背。马车驶向皇城,车厢内一片沉寂。慕容白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月白锦袍,

金线暗绣云纹,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他并未多言,

只偶尔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渐次亮起的灯火,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宴饮。沈锦书端坐着,目不斜视,心中却如擂战鼓。今夜之后,

无论成败,她都将再无退路。宫门次第而开,宴设于流光溢彩的琼华殿。丝竹管弦之声悠扬,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宗室勋贵、文武重臣皆已到场,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汹涌。

沈锦书垂眸跟在慕容白身后半步,

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或探究或忌惮或冰冷的视线。

尤其是太子萧景玄所在的方向,那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皇帝驾到,众人山呼万岁。

宴席正式开始。酒过三巡,气氛似乎热络了些。皇帝看起来心情颇佳,

与几位老王爷说笑几句,又关切地问了问靖王北境军务,

目光最后状似随意地落到了慕容白这一席。“慕容公子远道而来,朕近日繁忙,倒是怠慢了。

”皇帝笑容温和,“听闻公子不仅精通商事,于诗词歌赋也颇有造诣?今日恰逢其会,

不如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这便是要考校,也是给慕容白一个展示的机会。

慕容白从容起身,拱手一礼,谦逊道:“陛下谬赞,小子才疏学浅,

岂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既然陛下有命,小子便献丑了。”他略一沉吟,

目光扫过殿外一轮将满的明月和殿内辉煌的灯火,缓缓吟道:“玉宇琼楼夜未央,

金樽潋滟映华光。非是人间贪欢宴,愿捧丹心奉君王。”诗句算不得绝顶,却胜在应景,

更巧妙地将一场奢华的宴会拔高到了“丹心奉君”的层面,既捧了皇帝,又显了忠心。

皇帝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愿捧丹心奉君王’!慕容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当赏!

”内侍立刻端上赏赐。慕容白谢恩,姿态不卑不亢。席间众人纷纷附和夸赞,

只是那笑容底下有多少真心,便不得而知了。太子垂眸饮酒,面色淡漠。靖王把玩着酒杯,

看不出情绪。皇帝似乎兴致更高了,又饮了一杯酒,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

竟落在了垂首***的沈锦书身上。“沈家丫头。”沈锦书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出列,

跪拜:“臣女在。”“朕听闻,慕容公子这首诗,还是受你启发?

”皇帝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说是前几日与你品茗论诗,

颇有心得?”此话一出,满场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钉在沈锦书身上!

慕容白前几日的确频繁邀她过府,皇帝此言,几乎坐实了他们“交往甚密”的传言!

更将她和慕容白的才名绑在了一处!沈锦书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皇帝这是要将她彻底推到台前,成为众矢之的!她伏在地上,

声音却极力保持平稳:“陛下圣听。臣女愚钝,岂敢指教慕容公子。

不过是那日偶然谈及边塞诗雄浑,感慨将士守土不易,慕容公子心有所感,才有今日佳句。

臣女万万不敢居功。”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边塞”、“将士”,既回应了皇帝,

又暗合了之前慕容家“捐赠”军需之事,将自己摘出来的同时,再次点了皇帝一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和玩味,似乎没料到她能如此机敏应对。他哈哈一笑:“哦?

看来倒是朕听差了。不过你二人年纪相仿,又皆是有才情的,能说到一处去也是常理。

”他话锋轻轻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一旁的皇后:“皇后,

朕记得前些日子你还夸沈家丫头懂事伶俐?朕看也是。这般品貌才情,若是许配给寻常人家,

倒是可惜了。”嗡——!沈锦书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来了!

皇帝果然要在此刻发难!整个琼华殿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目光在皇帝、太子、慕容白和跪在地上的沈锦书之间来回扫视!皇后面上笑容不变,

语气温婉:“陛下说的是。沈小姐确是可人疼的孩子。”皇帝点点头,

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脸色冰寒的太子,又看向依旧从容含笑的慕容白,

最后定格在沈锦书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大,

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太子如今忙于国事,

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又能辅佐他的人了。朕看沈家丫头就不错,知书达理,

也有几分胆识魄力。今日朕便做主,将你赐婚于太子,择日完婚,你可愿意?”赐婚太子?!

不是慕容白,而是太子?!这一刻,莫说是沈锦书,

等着看慕容白和沈锦书好戏、甚至猜测皇帝是否会当场给慕容白赐个郡主之类的勋贵大臣们,

全都惊呆了!太子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霍然抬头看向皇帝,

眼底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翻涌的怒意!他显然也完全没料到父皇会突然来这一手!

皇帝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目光,只微笑着看着跪在地上、身形僵硬、半晌没有反应的沈锦书,

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嗯?沈家丫头,朕在问你话呢。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沈锦书背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太子冰冷的目光,

慕容白瞬间深沉难辨的注视,

还有靖王、汝南王世子……所有人的惊疑、算计、嘲笑……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冲上头顶,

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愤怒!皇帝这一招,

简直毒辣至极!一石三鸟!既绝了慕容白可能通过联姻进一步攫取权力的心思,

又将沈锦书这颗不安分的棋子彻底塞回太子身边,名为赐婚实为监视和制衡,

更是在太子和慕容白之间,埋下了一根永久的毒刺!她若答应,便是从此被束于东宫,

成为皇帝和太子角力的工具,复仇之路难如登天!她若不答应,便是当场抗旨,死路一条!

没有选择!沈锦书伏在地上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砖,指甲几乎折断。她用尽全身力气,

才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几乎脱口而出的拒绝。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终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唇微微颤抖,

眼底却强行逼出一丝受宠若惊和难以置信的惶惑,声音细若游丝,

……臣女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爱……惶恐……惶恐至极……”她像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深深叩首下去,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喜极而泣。

皇帝看着她这番“惊喜交加、不知所措”的反应,满意地笑了:“既是愿意,那便好。

起来吧。日后要好生辅佐太子,谨守妇道,莫负朕望。”“臣女……叩谢陛下天恩!

”沈锦书再次叩首,声音依旧带着颤音,每一个字却都像沾着血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缓缓起身,垂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重新退回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宴席似乎又重新恢复了热闹,丝竹声再起,恭贺声不绝于耳。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

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沈锦书端起面前不知谁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

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片冰封的海啸。她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始终钉在她身上,

来自太子。也感觉到另一道复杂难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惋惜的目光,来自慕容白。

还有一道……来自角落,那道属于靖王萧景瑜的、始终冷眼旁观的目光,

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宫宴在一种诡异的热闹中继续。沈锦书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仿佛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便将她好不容易挣扎出的些许局面,再次彻底打碎。赐婚太子……她微微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好啊。真是好得很。既然你们都要将我逼入绝境。那就看看,这东宫,

能不能困得住我这只想复仇的凤凰!宫宴终了,丝竹渐歇。那场突如其来的赐婚,

像一道惊雷,劈散了所有虚伪的宴饮欢歌,只余下无数心思各异的暗流,

在琼华殿奢华的表象下汹涌奔腾。沈锦书随着人流走出宫殿,

晚风带着深秋的刺骨寒意扑面而来,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却带不起半分暖意。

慕容白的马车安静地等在远处,他却并未立刻上车,而是缓步走到她身边。“恭喜沈小姐。

”他声音依旧温和,笑容却淡了几分,眼底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得偿所愿,

凤栖东宫。”沈锦书抬眸看他,脸上那层面具般的“惊喜惶惑”早已褪去,

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公子说笑了。是否是‘所愿’,公子难道不知?”慕容白微微一怔,

随即轻笑出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小姐果然从未让在下失望。只是……如今圣旨已下,

小姐打算如何应对?太子殿下那边,恐怕……”“不劳公子费心。”沈锦书打断他,

语气疏离,“我自有分寸。”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侯府马车走去。背影挺直,

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慕容白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眸色沉静如深潭,

低不可闻地自语道:“好一个自有分寸……沈锦书,但愿你真的……分寸得当。

”******回到锦墨轩,屏退左右。沈锦书独自站在冰冷的房间里,窗外月色凄清,

映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小姐……”云岫无声地出现,脸上带着担忧。“他信了?

”沈锦书声音沙哑。“信了。”云岫低声道,“我们的人亲眼看着慕容公子的人,

将那份‘小姐与太子早有私情、暗中往来’的‘证据’,送进了听雪楼。他此刻,

定然以为小姐早已是太子的人,今日御前的一切,不过是陛下和太子联手做的一场戏,

意在拉拢他慕容家,却又防着他。”沈锦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喉咙发紧。

从皇帝开口赐婚的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成了皇帝用来制衡太子和慕容白的最显眼的棋子。

皇帝根本不在乎她是谁,只在乎她能不能让那两方互相猜忌,彼此牵制。所以,她将计就计。

立刻让云岫动用早已安插在慕容白身边的暗桩,送去了那份精心伪造的“证据”。

她要让慕容白相信,她沈锦书从来都是太子的人,之前的种种接触、甚至暗示皇帝授意,

都是太子派她去的试探和算计!皇帝今天的赐婚,不过是把这层关系摆上了明面!只有这样,

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慕容白的被欺骗感和怒意,让他将矛头对准太子,

而不是她这个“棋子”!“东宫那边……”云岫迟疑道。“他此刻,怕是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沈锦书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太子那般骄傲的人,

被父皇当众塞了一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心怀叵测”的女人,

还是他一度试图掌控却反而可能被“背叛”的女人,这羞辱和愤怒,足以燃烧一切理智。

“那我们……”“按原计划进行。”沈锦书转过身,眼中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锐光,

“皇帝想用我搅浑水,太子视我为眼中钉,慕容白以为我是太子的人……正好。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浪笺,提笔蘸墨。“把这封信,送到靖王府。”她笔下不停,

字迹凌厉如刀,“就说,故人蒙难,求王爷看在昔日……一面之缘的份上,宫宴当日,

于北侧宫门,留一线生机。”云岫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小姐!您要联络靖王?!

他可是……”那可是手握重兵、常年不在京城、与太子关系微妙更与慕容白似乎有旧的靖王!

小姐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沈锦书封好信笺,

声音冷澈,“靖王常年戍边,看似超然,但京城这潭水越浑,对他越有利。他未必不想看看,

太子和慕容白斗得两败俱伤。我这点‘生机’,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为之,

却能给东宫添上无穷麻烦,他何乐而不为?”她将信递给云岫:“想办法,

务必亲自交到靖王心腹手中,绝不能经过第二人。”“是!”云岫压下心惊,郑重接过。

小姐这是在下一盘她几乎看不懂的棋,每一步都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还有,

”沈锦书叫住她,“让我们在宫里的人动起来。陛下‘忧心’边关,太子‘忤逆’圣意,

慕容家‘忠心’可嘉……这些话,我要在三天之内,传遍六宫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冷宫那边。”云岫瞬间明了。冷宫里,

还关着几位早年因得罪皇帝或皇后而被废的妃嫔、皇子,他们虽失势,

却未必没有恨意和残余的人手。小姐这是要把火,彻底烧起来!“奴婢这就去办!

”云岫退下后,沈锦书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株在夜风中摇曳的枯树。皇帝,太子,

慕容白,靖王,甚至冷宫里的废人……她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将自己作为最诱人也最危险的饵,抛入了这潭深不见底、遍布鳄鱼的浑水之中。成败,

在此一举。要么,她踩着所有人的尸骨,浴火重生。要么,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缓缓握紧了窗棂,指尖冰凉。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水下却已沸腾。

东宫闭门不出,气氛压抑得吓人。太子称病,连早朝都未曾露面。

慕容白依旧频繁出入各种宴会,笑容温润,与几位藩王世子吟诗作画,

仿佛宫宴那日的插曲从未发生。但他与兵部官员的接触,却变得更加隐秘和频繁。

宫中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

种版本的“陛下欲易储”、“太子失德”、“慕容家乃国之栋梁”的故事被演绎得绘声绘色。

而处于风暴眼的永宁侯府和锦墨轩,却异样地安静。沈锦书深居简出,仿佛真的待嫁闺中,

只每日翻看些账本,或是去给老夫人请安,神态平静,看不出丝毫异常。直到大婚前三日。

深夜,锦墨轩的后门被悄然推开,一个穿着斗篷、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被引了进来,

直接带到了沈锦书面前。老妇人脱下兜帽,

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脸——竟是冷宫里伺候了某位废妃几十年的老嬷嬷!

“老奴参见小姐。”老嬷嬷声音沙哑,行动却利落,“您让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那位……近日确实有些异动,偷偷见过一个宫里旧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沈锦书眸光一闪:“找什么?”“好像是一封信……或者说,半封信。”老嬷嬷压低声音,

“很多年前,那位被打入冷宫前,曾试图送出去……却没成功的信。据说,涉及到一桩旧事,

和……当今东宫有关。”东宫旧事?沈锦书心脏猛地一跳!难道是……关于太子身世?

或是其他足以动摇国本的秘辛?“能找到那封信吗?”她声音绷紧。

老嬷嬷摇摇头:“时过境迁,难了。但老奴打听到,当年经手此事的一个老太监,

如今在皇陵当差,或许……他知道些内情。”皇陵!沈锦书指尖掐入掌心。时间太紧了!

大婚在即,她根本来不及派人去皇陵查证!“知道了。有劳嬷嬷。”她压下翻腾的心绪,

让云岫取来一包沉甸甸的金叶子,“这些嬷嬷拿去打点,今日之事,绝不可让第六人知晓。

”“老奴明白。”老嬷嬷收起金叶子,重新裹紧斗篷,如同来时一般,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沈锦书独自站在冰冷的房间里,心跳如鼓。冷宫废妃,东宫旧事,

皇陵老太监……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

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皇帝对太子的复杂态度,

皇后与太子的微妙关系……或许,根源就藏在这桩被时光掩埋的旧事里!

若真能拿到那封信……她眼中猛地迸射出骇人的亮光。那就不止是搅浑水了。

那是足以……掀翻这棋盘的利器!“云岫!”她猛地转身。“奴婢在!”“想办法,

让那个皇陵的老太监‘病故’,或者……‘意外’身亡。”她声音冰冷,没有一丝犹豫,

“在他死前,问出那封信的下落,或者……内容。”既然她拿不到,那就谁都别想拿到!

更不能让这消息提前落入他人之手!“是!”云岫心头巨震,却毫不迟疑地领命。

沈锦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灌入。大婚将至。风暴将起。而她手中,

终于握住了一丝……或许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蛛丝马迹。她微微勾起唇角,

那笑容在凄清的月光下,冰冷而妖异。这东宫,她去了。但这凤冠,能不能戴得稳,

可就由不得你们了。******大婚的日子,在一个阴霾密布的清晨,如期而至。

永宁侯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卷,锣鼓喧天,仆役们脸上堆着刻意讨好的笑,穿梭忙碌,

却掩不住那份流于表面的虚假和深藏的惶然。谁都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底下,

是怎样汹涌的暗流。锦墨轩内,却异样沉寂。沈锦书端坐镜前,

任由宫里派来的嬷嬷和丫鬟为她梳妆。凤冠霞帔,珠翠环绕,胭脂勾勒出精致却冰冷的轮廓。

镜中的女子美得惊心动魄,眼神却静如古井,映不出半分新嫁娘该有的羞怯与喜悦。

玉钏和几个心腹丫鬟在一旁伺候,眼眶都是红的,强忍着不敢落泪。云岫不在,

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小姐……”玉钏声音哽咽,递上一杯参茶,“您喝一口,提提神。

”沈锦书接过,指尖冰凉,并未饮用,只淡淡道:“都打起精神。今日,谁也不许出错。

”“是。”丫鬟们低声应下,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前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

喜乐声尖锐地刺破空气。“吉时已到!请新娘出阁!

”侯府管家高昂却带着颤音的唱喏声在院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东宫迎亲的仪仗到了。为首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东宫内侍监,

身后跟着一队盔甲鲜明的东宫侍卫,眼神锐利如鹰隼,与其说是迎亲,不如说是押解。

嬷嬷为沈锦书盖上大红盖头。视野被一片灼目的红笼罩。她起身,在玉钏的搀扶下,

一步步走出锦墨轩,走向那喧腾却又冰冷的前院。每走一步,

脚下的青石板都仿佛在微微震颤。每一声锣鼓,都敲在她的心弦上。父亲沈巍穿着侯爵礼服,

站在厅前,脸色复杂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往后……好生侍奉太子殿下。”沈锦书隔着盖头,

都能想象出他那副既想靠女儿攀附东宫、又惧惮其中风险的懦弱嘴脸。她微微屈膝,

声音透过盖头,平静无波:“女儿谨遵父亲教诲。”没有多余的话。

她搭上内侍监伸过来的、戴着白手套的手,走向那顶奢华无比、十六人抬的东宫婚轿。

鞭炮震耳欲聋地炸响,碎屑纷飞。她被搀扶着坐进轿中。轿帘落下,

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视线,只剩下轿身微微的摇晃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撞击声。

队伍起行,吹吹打打,朝着皇城方向而去。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议论声、惊叹声不绝于耳。“快看!那就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直接嫁入东宫!”“福气?啧啧,听说里头水深着呢……”“别瞎说!那可是太子妃!

”沈锦书端坐轿中,盖头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福气?是啊,天大的“福气”。

轿子行至半途,经过一段相对僻静的街道,两旁是高高的坊墙。突然!

前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惊马的长嘶!队伍猛地停顿下来,吹打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侍卫们厉声的呵斥和兵刃出鞘的铿锵之声!“保护娘娘!”“有刺客!

拦住他们!”混乱的喊杀声、金属碰撞声、百姓的尖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轿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沈锦书猛地抬手扶住轿壁,盖头下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来了!

她猛地扯下沉重的凤冠,扔在一旁,同时飞快地解开身上繁复的霞帔,

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一套方便行动的暗色劲装!轿外,厮杀声越发激烈。

似乎有一股人数不多、但极其悍勇的力量,正在疯狂冲击东宫的迎亲队伍!就是现在!

沈锦书深吸一口气,

猛地推开轿门一侧的暗格——这是她早就让云岫暗中改造过的——身形如同灵猫般钻了出去!

外面早已乱成一团!东宫侍卫正与十余名蒙面黑衣人缠斗,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那些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招式狠辣,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只攻不守,

竟一时将训练有素的东宫侍卫逼得手忙脚乱!没人注意到,新娘已经从轿后溜了出来,

贴着坊墙的阴影,疾步朝着预定的方向奔去!她心跳如擂鼓,血液却在冰冷地沸腾!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按照计划,云岫安排的人会在此制造混乱,接应她离开!

她疾奔过街角,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等在那里!车帘掀起,

露出一张焦急的脸——正是云岫!“小姐!快!”沈锦书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马车!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车辕的瞬间——斜刺里,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同毒蛇般骤然闪现,

直刺她心口!快!狠!准!完全超出了普通刺客的范畴!这绝不是云岫安排的人!

沈锦书瞳孔骤缩,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个狼狈的铁板桥,险险避过那致命一击!

剑尖划破她胸前的衣襟,带出一串血珠!她重重摔在地上,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东宫侍卫服饰、面容却极其陌生的男人,正手持滴血的长剑,

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再次举剑刺来!他身上煞气浓重,显然是真正经历过沙场的死士!

电光火石间,沈锦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太子!太子根本不信她会老实出嫁!

他早就安排了后手,要在混乱中将她这个“不听话”的棋子彻底清除!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她手无寸铁,避无可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铛——!”另一柄长剑如同天外游龙,

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剑!火星四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插入两人之间,剑势如虹,

瞬间将那东宫死士逼得连连后退!是靖王萧景瑜!他竟然真的来了!

就在这北侧宫门附近的混乱之地!萧景瑜剑法大开大阖,带着沙场磨砺出的血腥煞气,

不过几招,便一剑洞穿了那名死士的咽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拔出长剑,

看也不看倒地的尸体,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倒在地上的沈锦书。

那双总是冷冽漠然的眸子里,此刻竟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探究,

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灼热?沈锦书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靖王会亲自来,

更没想到他会出手如此果决狠辣!他看她的眼神……不等她细想,萧景瑜已一步上前,

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走!”他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殿下!

”沈锦书惊疑不定,“我的马车……”“那是陷阱!”萧景瑜头也不回,语气冰冷,

“东宫的人早就盯上了!跟我走!”他力道惊人,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她,速度快得惊人,

转眼便掠过几条小巷,将身后的厮杀和混乱远远甩开!沈锦书心中巨震!陷阱?!云岫呢?

云岫是否已经……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但此刻已容不得她多想!

靖王的速度太快,她只能拼命跟上,胸腔如同火烧般疼痛。直到闯入一处废弃的民居院落,

萧景瑜才猛地停下脚步,反手关上破旧的木门,将她重重按在斑驳的墙壁上!“沈锦书!

”他逼近她,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你到底是谁?!今日这出戏,又是唱给谁看?!”他显然认出了她!

认出了她就是宫宴上那个被赐婚太子、看似柔弱无助的沈家嫡女!

更看出了今日这场“逃婚”,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沈锦书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

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充满压迫感的俊脸,心跳如狂,脑中却飞速运转。承认?

还是继续伪装?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定。她忽然放弃了所有挣扎,眼中强撑的冷静褪去,

迅速弥漫起一层无助的水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委屈,

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王爷……臣女……臣女只是不想死……”她微微偏过头,

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和方才被剑锋划破、正渗着血的伤口,

他根本不想要这门婚事……他要杀我……我没办法……我只能逃……”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混合着脸上的些许灰尘和血渍,显得格外狼狈可怜。萧景瑜扣着她手臂的力道微微一僵,

眼底的锐利和审视似乎被那泪水和伤口刺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但他并未立刻松开她,目光依旧死死锁着她:“逃?逃到本王这里?你怎知本王一定会帮你?

又怎知本王不是与太子一伙?”“我不知道……”沈锦书摇着头,泪落得更急,

仿佛一个受尽委屈、走投无路的孩子,“臣女只是……只是那日宫宴,

看到王爷……觉得王爷或许……是唯一能救我的人……我错了么?王爷若觉得臣女该死,

现在便将我交出去吧……”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微微颤抖,

一副全然放弃、任人宰割的模样。萧景瑜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几乎凝固。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冷香,

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和……一种与这副柔弱表象截然不同的、极其细微的紧绷。

这个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宫宴上的应对,今日的逃婚,

还有方才那下意识躲避死士刺杀的身手……处处透着疑点。但她此刻的眼泪和脆弱,

却又真实得令人心头发紧。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声音依旧冰冷,

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逼问:“闭嘴。别哭了。”沈锦书立刻止住哭声,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

怯生生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萧景瑜移开目光,看向她颈侧的伤口,眉头微蹙,

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丢给她:“金疮药。自己处理一下。”说完,

他转身走到院门口,透过门缝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不再看她。

沈锦书握着那冰凉的小瓷瓶,看着靖王挺拔冷硬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盖头下的眼底,

却迅速掠过一丝冰冷的、得计的锐光。第一步,成功了。暂时取得了靖王的庇护,

虽然这庇护脆弱而危险。她靠在墙上,开始慢慢处理颈侧的伤口,脑子飞速运转,

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云岫生死未卜,原来的接应计划彻底失败。

东宫和慕容白的人恐怕正在全城搜捕她。皇帝那边……得知新娘逃婚,不知又会是何反应?

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竟只有这个心思难测、与太子关系微妙、更与慕容白有旧的靖王。

风险极大。但……机遇也同样巨大。若能真正将靖王拉拢过来……她微微握紧了拳。

废弃的院落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搜捕的喧嚣。

风雨欲来。废弃院落里的死寂,被远处隐隐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搜捕呼喝声打破。

火把的光亮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沈锦书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靖王丢来的那个冰凉瓷瓶。

颈侧的伤口细微刺痛,远不及此刻脑中飞速旋转的算计来得汹涌。

靖王萧景瑜依旧守在门缝边,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冷硬如石刻,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能将空气冻结。他在评估,在权衡。救下她,

意味着彻底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甚至可能引起父皇的猜忌。这个风险,

值不值得为一个看似走投无路、实则满身谜团的女人去冒?沈锦书知道,

自己必须在他做出最终决定前,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所有伪装出的惊惧和哽咽,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

却多了一份异样的冷静:“王爷是在想,为了臣女得罪太子殿下,甚至惹怒陛下,是否值得?

”萧景瑜身形未动,目光依旧盯着门外,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嘲讽的冷哼,

算是默认。沈锦书继续道,语速加快:“若臣女说,臣女手中握着的,

不止是臣女自己的性命,更可能关系到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军心,

甚至……关系到陛下对靖王府的最终态度呢?”萧景瑜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她!

北境军务,是他绝对不容触碰的逆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声音低沉,

带着骇人的压迫感。“臣女自然知道。”沈锦书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

“王爷戍守北境多年,军中威望无人能及。但王爷可知,如今朝廷拨往北境的军饷粮草,

层层盘剥之下,真正能到将士手中的,不足七成?今冬酷寒,旧年棉衣早已不堪御寒,

冻伤者众,军心已有浮动之象!

”这些都是她通过茶楼情报网和慕容白那边旁敲侧击得来的零碎信息,

此刻被她毫不犹豫地抛出来,作为筹码。萧景瑜瞳孔微缩,脸色更加冰寒。这些情况,

他岂会不知?只是朝中积弊已久,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他手握重兵,也不敢轻易擅动。

这女人如何得知?又为何在此刻提起?“这与本王何干?与皇兄的态度又何干?

”“自然有关!”沈锦书语气斩钉截铁,“王爷可知,慕容家近日‘捐赠’的那批军需,

如今在谁手中?又将被用于何处?”萧景瑜眼神一厉:“说下去!”“那批物资,

名义上是慕容家‘感念天恩’,实则经由特殊渠道,已被太子殿下暗中接管!

”沈锦书语出惊人,这是她结合各方信息做出的最大胆的推测,此刻却说得无比肯定,

“殿下意图以此收买北境人心,甚至……暗中替换掉一批不肯效忠的将领!陛下对此,

岂会毫无察觉?陛下今日将臣女赐婚太子,难道真的只是成全一桩姻缘?

难道不是将臣女作为一枚钉子,钉入东宫,同时……也是将王爷您,

彻底逼到必须表态的境地?”她将皇帝的算计、太子的图谋、慕容白的野心,

以及北境的隐患,全都搅在一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同编织一张巨大的网,

猛地罩向靖王!“王爷此刻若将臣女交出去,便是向太子彻底屈服,陛下会如何看您?

北境将士若得知他们敬仰的靖王殿下,连一批救命的物资都无法为他们争取,

反而任由太子拿捏,又会如何想?反之……”她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若王爷此刻保下臣女,

便是捏住了太子***、甚至可能动摇军心的把柄!臣女愿为王爷作证,

更愿将手中所有关于慕容家与东宫暗中往来的证据,悉数交予王爷!届时,王爷手握实据,

无论是呈报陛下,还是在朝堂之上,甚至……在北境军中,都将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陛下即便为了平衡,也绝不敢再轻易动您分毫!这,难道不值得王爷赌上一把吗?”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搜捕的喧嚣和两人之间紧绷的、几乎要迸出火花的空气。

萧景瑜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总是冰封漠然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像是在评估她话中真假,更像是在衡量这巨大风险背后,那诱人到令人战栗的回报!

这个女人……她不仅看透了他的困境,更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命脉!北境,军权,父皇的猜忌,

太子的逼迫……她竟敢将这一切都摆上台面,作为她求生的筹码!疯狂!

却又……该死的诱人!许久,久到沈锦书几乎以为他要拒绝时。萧景瑜忽然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血腥气的弧度。“沈锦书,”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你最好保证,你手里的东西,值这个价。否则……”他未说完的话,

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沈锦书心头一松,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立刻躬身,

语气无比郑重:“臣女以性命担保,绝不负王爷今日相助之恩!”“哼。”萧景瑜收回目光,

不再看她,转而对着空气冷声道,“影子。”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

悄无声息地跪在院中:“属下在。”“清理痕迹,把她安全送到‘鹰巢’。若有闪失,

提头来见。”“是!”黑影领命,起身看向沈锦书,眼神麻木冰冷,“姑娘,请随我来。

”沈锦书最后看了靖王挺拔冷硬的背影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那道黑影,

迅速消失在院落更深的阴影里。萧景瑜独自站在原地,听着远处渐远的搜捕声,

目光落在方才沈锦书站过的地方,那里,遗落了一方素白的、沾着点点血迹的帕子。

他弯腰拾起,指尖触及那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眸色深沉如夜。

“鹰巢”是靖王在京城一处极其隐秘的据点,位于地下,错综复杂,守卫森严。

沈锦书被安置在一间干净却简陋的石室内。她顾不上休息,

立刻对带她来的“影子”道:“我需要纸笔,还有……立刻联系我在城外皇庄的人,

让他们送一份东西过来。”影子沉默地递上纸笔,然后无声退了出去,显然是去请示靖王。

沈锦书毫不迟疑,立刻伏案疾书。

通过她进行利益输送的部分账目、以及她暗中收集的关于东宫挪用那批“捐赠”军需的线索,

一一列出。这些是她保命的根本,不能全数交出,但必须足够让靖王看到价值。写罢,

她吹干墨迹,将纸张仔细折好。刚做完这一切,石室的门被推开,靖王萧景瑜大步走了进来。

他已换了一身玄色劲装,更显冷厉逼人。“你要的东西。”他将一个小巧的铜管丢在桌上,

正是沈锦书之前让云岫用来与城外联系的信物。“你最好祈祷你的人还活着,并且足够聪明。

”沈锦书心脏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王爷。”她拿起铜管,

迅速将写好的纸条塞入其中,封好,交给影子:“送去皇庄,找一个叫张庄头的人。

他知道该怎么做。”影子接过,瞬间消失。萧景瑜抱臂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她一系列动作,

忽然道:“你就不好奇,你那丫鬟是死是活?”沈锦书执笔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随即继续书写另一份名单,头也不抬:“好奇。但臣女相信,若是好消息,王爷早已告知。

若是坏消息,此刻忧心亦是无用。不如先做能做的事。”萧景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好硬的心肠,好冷静的头脑。“她没死。”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受了重伤,

被本王的人顺手捞出来了,现在在隔壁躺着。”沈锦书猛地抬头,

一直强装的冷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迅速漫起一层真实的水汽,

又被她强行压下:“……多谢王爷。”“不必谢我。”萧景瑜语气依旧冰冷,

“她对你还有用,不是吗?”沈锦书沉默片刻,没有否认:“是。”萧景瑜不再多言,

转身欲走。“王爷留步。”沈锦书叫住他,将刚刚写好的另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臣女整理出的,与慕容家有密切往来、且可能知晓军需去向的几名东宫属官名单。

或许……对王爷有用。”萧景瑜接过,扫了一眼,

上面名字、职务、甚至常去的暗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将纸条收起。

“皇兄那边,今日不会有事。”他走到门口,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他乐得看戏。

”门在身后合上。沈锦书独自站在石室中,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这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第一步,总算暂时站稳了。但接下来的每一步,

都将更加凶险。她走到石床边坐下,看着冰冷的墙壁,

仿佛能透过石壁看到隔壁昏迷不醒的云岫。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慕容白,太子,

皇帝……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她微微握紧了拳。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地下石室不知日月,唯有壁上油灯跳跃,映照着沈锦书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

云岫重伤未醒,被安置在隔壁,有靖王的人看守兼医治。沈锦书去看过一次,

那总是沉稳干练的丫鬟此刻面无血色,呼吸微弱,肩背处裹着厚厚纱布,仍有点点血渍渗出。

她只沉默地站了片刻,便退回自己的石室,再未去过。哀恸与愤怒都是奢侈,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云岫的伤不致白受。她伏在简陋的石桌上,笔尖不停,

脑中所有关于慕容家与太子勾连的线索、东宫属员的把柄、甚至陛下可能感兴趣的朝臣阴私,

分门别类,一一誊写。字迹工整清晰,条理分明,仿佛不是在书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罪证,

而是在核对寻常账目。影子偶尔无声出现,送来饭食,取走她写好的纸张,

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第三日清晨,石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靖王萧景瑜大步走进来,

一身寒意,玄色大氅上甚至沾染着未化的雪屑。他脸色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冰寒,

直接将一叠沾着泥污和暗褐血点的纸张拍在石桌上!

正是沈锦书前几日让影子送去皇庄的那份“账目”!“你安排的人,很不错。

”萧景瑜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东西送到了,人也差点没了。

东宫派了三批死士拦截,你那庄头折了六个人,才杀出一条血路。”沈锦书心脏猛地一缩,

指尖微微颤抖,面上却强行镇定:“东西……到手了?”萧景瑜盯着她,

眸色深沉:“你早就料到东宫会拦截?”“猜到太子不会轻易让我与外界联系,

只是没想到他下手如此之快,如此狠绝。”沈锦书迎着他的目光,“那份东西,

关系到慕容家通过地下钱庄,为太子洗白贪墨军饷的铁证,更涉及几个关键账房的藏身之处。

太子……自然容不得它送到王爷手中。”萧景瑜瞳孔微缩,显然没想到这份东西如此致命!

他方才只是粗略一扫,已知分量极重,却未细看到如此程度!他猛地伸手,

捏住沈锦书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蹙眉,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头颅,

看清里面所有的算计:“沈锦书,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东西,你如何得来?

你又如何笃定本王一定会依你的计划行事,去动太子和慕容白?

”“臣女只是一个不想任人鱼肉的可怜人。”沈锦书被迫仰着头,声音却依旧清晰冷静,

“这些东西,是臣女用命换来的,更是用身边人的血换来的!

至于王爷……”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一丝凄艳和决绝,“王爷戍守边关,

见的血比臣女喝的水都多。岂会看不出,

这是一份足以让太子万劫不复、更能让王爷……名正言顺清理门户、甚至更进一步的大礼?

”“更进一步?”萧景瑜眼神骤然变得极度危险,“你好大的胆子!”“王爷若无意,

此刻便不会站在这里。”沈锦书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王爷若只想偏安一隅,

又何必暗中经营‘鹰巢’,又何必对朝中动向如此关注?陛下年事已高,太子心胸狭窄,

慕容家包藏祸心,北境将士饥寒交迫……王爷,您真的甘心吗?”石室内死寂无声,

只有油灯噼啪作响。萧景瑜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留下清晰的指印。

他看着她眼中那簇疯狂燃烧、毫不掩饰的野心火焰,胸腔剧烈起伏,半晌,

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冰冷而慑人。“好,好得很。

”他后退一步,目光依旧锁着她,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这份‘礼’,本王收下了。

”他收起那叠染血的纸张,转身大步离去,玄色大氅在身后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

沈锦书脱力般坐回石凳,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说服他了。这头盘踞北境的猛虎,

终于被她引向了真正的猎物。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依旧风平浪静。

东宫和慕容家的人像是发疯一般,暗中搜寻着沈锦书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新娘于大婚当日被“刺客”掳走的消息被强行压下,

但各种流言早已如同瘟疫般在勋贵圈层蔓延。太子称病不出,东宫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慕容白依旧频繁赴宴,笑容却日渐勉强,与几位藩王世子的接触也变得心不在焉。皇帝那边,

却异样地沉默,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直到第七日。

一份来自北境军中的、加盖了靖王紧急军报印信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被直接送入了紫宸殿,

跳过所有中书门下程序!文书内容如同又一记惊雷,

在死寂的朝堂炸响——靖王麾下精锐小队,于边境截获大批意图不明的武装马队,

缴获的军械上,赫然发现了慕容家的私印以及东宫调拨军械的模糊手令!同时,

靖王痛陈北境将士缺衣少食,冻馁交加,而朝廷拨发的粮草却迟迟未至,军心激愤,

几近哗变!矛头直指太子督办军需不利,更暗指其与慕容家勾结,倒卖军械,资敌牟利!

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察院几位以刚直闻名的御史,联名上奏,

弹劾太子狎昵奸佞暗指慕容白、纵容属官贪墨、甚至隐隐提及东宫曾试图插手北境军务,

其心可诛!

然”获得的、关于东宫属官与慕容家往来密切、收受巨额贿赂的“账本”、“密信”抄录件,

也被“义士”悄悄送到了几位御史及宗室老亲王的案头。铁证如山!脉络清晰!

太子萧景玄还在东宫“养病”,直接被禁军软禁!东宫属官被大批锁拿下狱!

慕容白所在的听雪楼被重兵围困,许进不许出!整个京城瞬间***,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地下石室。影子再次出现,带来的却不是饭食,

而是一套普通禁军服饰和一枚令牌。“王爷令,请姑娘换上,随我出去。

”沈锦书心脏猛地一跳!时机到了!她毫不迟疑,迅速换上那身略显宽大的军服,

将头发利落束起,戴上头盔,压低帽檐。影子引着她,在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中快速穿行,

最终从一处极其隐秘的出口,钻入了皇城西北角一处废弃的宫殿群。天色灰蒙,飘着细雪。

远处隐约传来兵马调动的嘈杂声和官员惶急的奔走声。影子将她带到一处破败的宫楼之上,

这里视野极佳,恰好能遥遥望见紫宸殿前那一片宽阔的广场。此刻,广场之上,

黑压压地跪满了文武百官。御林军盔明甲亮,肃杀森严。皇帝并未露面,

只有司礼监大太监站在高阶之上,尖着嗓子,宣读着一道道措辞严厉的圣旨!

“……太子萧景玄,德行有亏,不堪储位……着废去太子之位,

圈禁宗人府思过……一应党羽,严惩不贷……”“……江南慕容氏,勾结朝臣,窥探军务,

其心可诛……着抄没家产,慕容白打入天牢,

候审……”“……户部尚书、兵部侍郎……等一干人等,***,贪墨军饷……罢官去职,

交部严议……”一道道旨意,如同冰冷的铡刀,依次落下!每念出一个名字,

台下便有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沈锦书站在高处,寒风吹起她额前碎发,

露出那双冰冷沉静、映不出半分波澜的眸子。

她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决定她生死命运的人,如今如同蝼蚁般跪在台下,瑟瑟发抖,

或面如死灰,或痛哭流涕。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复仇的路,是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

她踩了上来,便再也回不了头。影子沉默地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沈锦书打开,

里面是一套她无比熟悉的、却从未想过会再次穿上的服饰——太子妃的凤冠霞帔!

与那日被弃于花轿中的那套,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华丽尊贵!她猛地抬头看向影子。

影子垂眸,声音毫无起伏:“王爷让属下问姑娘,如今……可算‘凤冠霞帔,

风光踏入东宫’?”沈锦书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靖王的意思!废太子已被圈禁,东宫无主!

皇帝在盛怒和各方压力之下,急需一个稳定局面的象征!

而她这个“无辜被掳”、“深受其害”的准太子妃,此刻若“侥幸脱险”、“安然归来”,

便是最好的、安抚人心、甚至……继承东宫部分政治遗产的棋子!好一招移花接木!

好一个靖王!他不仅要扳倒太子,更要趁机将她推上前台,成为他掌控朝局的新棋子!

沈锦书看着那华美却冰冷的凤冠,指尖缓缓拂过上面冰凉的珠翠。良久。她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低低的,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冰冷,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拿起那顶沉甸甸的凤冠,缓缓戴在自己头上。珠翠摇曳,折射着冰冷的天光。“走吧。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不是要‘风光踏入东宫’么?”“这东宫,

我去了。”“但这凤冠,戴不戴得稳,”她微微侧头,看向紫宸殿的方向,

目光穿透重重宫墙,仿佛看到了那个端坐龙椅、掌控一切的帝王,

更看到了那个隐于幕后、操控棋局的靖王。唇角勾起一抹妖异冰冷的弧度。

“可由不得你们了。”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

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目光和呼啸的寒风。东宫。

不再是记忆中那座金碧辉煌、象征着无上荣光与权柄的太子居所。

虽然宫人内侍依旧垂首侍立,殿宇依旧巍峨,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死寂。

仿佛主人骤然离去后留下的巨大空洞,正被一种更冰冷、更莫测的力量悄然填充。

沈锦书头戴凤冠,身着霞帔,一步步走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清晰得令人心悸。她被引至一处偏殿安顿。殿内陈设奢华,

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太子妃娘娘金安。

”宫人内侍跪了一地,声音整齐划一,却透着小心翼翼的战栗。太子妃。

这个曾经她拼尽全力想要摆脱、甚至不惜以命相搏的身份,如今却以这样一种荒谬的方式,

落回了她的头上。沈锦书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两个靖王派来的、眼神警惕的侍女。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天色阴沉,细雪无声飘落,

将琉璃瓦和汉白玉栏杆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远处宫墙巍峨,如同巨大的囚笼。新的囚笼。

皇帝需要她这个“失而复得”、“受尽委屈”的太子妃来稳定局面,

安抚那些因废太子而人心惶惶的旧臣,更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

靖王需要她这个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插手东宫事务、甚至逐步接管废太子势力的完美招牌。而她,

需要这个身份带来的片刻喘息和……反击的跳板。“娘娘,”一名侍女无声上前,

递上一份密封的卷宗,“王爷让送来的,说是……东宫旧档,请您过目。”沈锦书接过。

卷宗是新的,墨迹未干,里面罗列的是废太子萧景玄昔日的心腹属官名单、势力分布,

以及部分未来得及销毁的、见不得光的往来账目明细。详尽得可怕。

这是靖王给她的“工具”,也是警告——他能将她捧上来,也能随时将她踩下去,

东宫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沈锦书面无表情地翻看,

指尖在一处记录上微微停顿——那是关于赵文轩的。废太子倒台,永宁伯府彻底失势,

赵文轩如今被圈禁在伯府最偏僻的院落,据说已经半疯。她合上卷宗,

递还给侍女:“告诉王爷,臣女会尽快熟悉。”侍女退下。沈锦书独自站在殿中,

环顾这富丽堂皇却冰冷彻骨的宫殿。第一步,站住了。接下来,该清理门户了。三日后,

一场小型的宫宴在东宫举行。名义上是太子妃惊魂初定,宴请几位宗室女眷压惊,

实则是靖王借她的手,敲打和拉拢那些还在观望的废太子旧部。沈锦书端坐主位,凤冠霞帔,

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柔弱和一丝强撑的端庄。

她应对着几位郡王妃、国公夫人的试探和关怀,言语得体,滴水不漏。酒过三巡,

气氛看似热络。忽然,一名内侍匆匆而入,跪地禀报:“启禀娘娘,

永宁侯夫人柳氏在外求见,说是……牵挂娘娘,特来请安。”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沈锦书。谁不知道永宁侯府那点破事?柳氏这个继母,

从前是如何苛待原配嫡女的,京城无人不晓。

如今沈锦书一步登天虽是踩着废太子的尸骨,她竟还有脸来?

沈锦书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适时露出一丝为难和哀戚,轻轻放下酒杯,

声音带着些许疲惫:“母亲……有心了。只是本宫近日精神不济,实在不宜见客。

请她回去吧,改日……再说。”她表现得如同一个被伤透了心、却依旧顾全孝道的柔弱女儿。

立刻便有与靖王府交好的郡王妃出声附和:“娘娘仁善!只是有些人,

实在不值得您这般挂心!”“正是!柳氏往日作为,我等皆有耳闻!

如今见娘娘风光了便想来攀附,真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皆是对柳氏的鄙夷和对沈锦书的“同情”。沈锦书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冰冷的讥诮。柳氏?

不过是个开始。当夜,永宁侯府便传来消息,侯夫人柳氏“突发急病”,呕血不止,

太医束手,眼看就不行了。据伺候的丫鬟偷偷传出话,柳氏病倒前,

曾收到一封“故人”托人送来的信,看了之后便脸色大变,继而吐血昏迷。

信的内容无人知晓,只依稀听到柳氏昏迷前嘶喊了几句“报应”、“姐姐饶命”。

消息传入东宫时,沈锦书正在修剪一瓶新送来的红梅。

她听了云岫伤势稍愈便被接回的禀报,只淡淡“嗯”了一声,

手中银剪精准地剪去一枚枯枝。“病得真是时候。”她语气平淡,“去告诉父亲,

本宫甚是忧心,会派两名太医过府‘精心’诊治。务必让母亲……安心养病。

”云岫心领神会:“是。奴婢会让太医‘格外用心’。”“还有,

”沈锦书剪下一枝开得最盛的红梅,插入瓶中,“赵世子如今疯癫可怜,

到底是本宫‘旧识’。传话给伯府,让他们‘好好照料’,若是照顾不周,让人轻易死了,

或是跑出来冲撞了贵人,本宫唯他们是问。”“好好照料”四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

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云岫垂首:“是。定会让赵世子‘长命百岁’。

”沈锦书摆弄着瓶中梅花,不再言语。云岫悄无声息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梅香冷冽。沈锦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柳氏,

赵文轩……这些前世将她踩入泥泞的仇人,如今生死皆在她一念之间。复仇的快意如同毒液,

在血管里缓缓流淌。却,依旧填不满那巨大的空洞。她知道,真正的对手,

从来不是这些跳梁小丑。******又过了几日,沈锦书以整顿东宫、清查旧账为由,

开始雷厉风行地处置废太子留下的势力。有靖王在背后撑腰,她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该罢黜的罢黜,该下狱的下狱,该“意外”身亡的,也绝不会多活一夜。短短数日,

东宫上下便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批或敬畏或讨好她的新面孔。

朝野上下再次见识了这位新太子妃的手段,一时间,无人敢轻易捋其虎须。

权力如同最醇的美酒,令人沉醉。但沈锦书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冰冷。她知道,

自己此刻的风光,完全建立在靖王的扶持和皇帝的默许之上。一旦失去利用价值,

或者试图脱离掌控,等待她的,将是比废太子更凄惨的下场。

尤其……是关于那桩“冷宫秘辛”的线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日,她正在翻阅各地呈报的、关于慕容家产业清查的卷宗慕容家倒台,

其庞大产业正被各方势力疯狂瓜分,靖王自然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一名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递上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香囊。“娘娘,

冷宫那边……送出来的。”沈锦书指尖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挥退了左右。她拆开香囊,

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是极其细小、却清晰的字迹——“信已毁,

知情者皆灭口。唯皇陵守墓人刘三,或知一二。慎之。”沈锦书瞳孔骤缩!信已毁?!

知情者皆灭口?!是皇帝?还是靖王?或者……是那背后的第三人?

皇陵守墓人刘三……这是最后一条线索!她猛地攥紧绢帛,指尖冰凉。

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刘三!在他也被“灭口”之前!“云岫。”她扬声唤道。云岫应声而入。

“准备一下,”沈锦书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烁着冰冷决绝的光,

“本宫要去皇陵……‘祈福’。”东宫偏殿,熏香暖融,

却驱不散沈锦书眉宇间那抹冰冷的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那份关于慕容家产业清算的卷宗,

目光却早已穿透纸张,落在了更遥远、更凶险的地方——皇陵。冷宫那条断了的线,

最后系在了一个名叫刘三的守墓人身上。这是最后的线索,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更是一个……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陷阱。去,还是不去?皇帝的眼线,靖王的监视,

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可能知晓秘密并欲除之后快的第三人……她的一举一动,

都暴露在无数目光之下。以“祈福”为名前往皇陵,动作太大,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刘三必须找到。在那他也被“灭口”之前。“云岫。”“奴婢在。”云岫悄步上前,

伤势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我们安插在靖王军中的人,能动用吗?

”沈锦书声音压得极低。云岫沉吟片刻,摇头:“‘鹰巢’之外,王爷治军极严,

我们的人职位不高,且……风险太大,极易暴露。”沈锦书闭了闭眼。果然。

靖王岂会真正让她染指军权?所谓的“合作”,从来建立在不平等的实力之上。

“那就用我们自己的影子。”她睁开眼,眸中一片决绝的冰寒,

“挑两个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让他们立刻出发,昼夜兼程赶往皇陵,找到刘三,

不惜一切代价,把人带回来。若带不回来……”她顿了顿,声音更冷,“就问出他的话,

然后……处理干净。”“是!”云岫心头一凛,毫不迟疑地应下。她知道,

小姐这是要动用那些埋得最深、几乎从不启用的死士了。“还有,”沈锦书叫住她,

“让我们在宫里的人,散点风声出去,就说……本宫近日噩梦频频,总是梦到先母哭泣,

疑是陵寝不安,故忧思成疾,需静养几日,暂不见客。”她要为自己争取时间,

更要为皇陵的行动打掩护。“奴婢明白。”云岫退下后,沈锦书独自坐在殿内,

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细雪。一步错,满盘皆输。她在进行一场豪赌。

赌皇陵的秘密足够重要,赌她的动作能快过所有人的反应,

更赌……靖王此刻还需要她这颗棋子,不会立刻撕破脸。两日后。沈锦书称病不出,

东宫门户紧闭,谢绝一切探视。地下石室内,气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绷。

派往皇陵的两名影子,只回来了一个,且浑身是血,背上插着几支弩箭,

刚将扛着的、一个被打晕的枯瘦老太监丢在地上,便力竭倒地,气息奄奄。

“小姐……人……带到……有……埋伏……”影子说完最后几个字,便昏死过去。

云岫立刻让人将他抬下去救治,脸色难看至极。

沈锦书看着地上那个穿着守墓人服饰、满脸惊恐昏迷的老太监——正是刘三!她蹲下身,

指尖搭上他的脖颈,脉搏微弱却清晰。还活着。但影子的话如同冰锥——有埋伏!是谁的人?

皇帝?靖王?还是那神秘的第三人?他们的人刚到皇陵就遭遇伏击,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这是否意味着,对方早就知道她会去找刘三?甚至……这本就是一个引她入局的圈套?!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沈锦书!“弄醒他!”她声音急促冰冷,“没时间了!

”云岫毫不迟疑,取出一根银针,刺入刘三人中穴。刘三猛地抽搐一下,悠悠转醒,

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和眼前神色冰冷的沈锦书,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跑,

却被云岫死死按住。“刘三,”沈锦书盯着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告诉我,很多年前,

冷宫那位让你送出去的信,内容是什么?或者,信在哪里?说出来,我保你性命,给你金银,

让你安度晚年。不说……”她微微抬手,云岫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刘三的咽喉,

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僵直。“我说!我说!”刘三吓得涕泪横流,嘶声道,

“那信……那信早就被……被当时的内务总管大人烧了!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内容啊!

奴才只是奉命去送信,根本没看到里面写什么!”“奉命?奉谁的命?”沈锦书逼问。

“是……是当时的贵妃娘娘……啊不,是废妃李氏!是她身边的嬷嬷让奴才送的!

说送到北镇抚司一个姓赵的千户手里!可奴才刚到宫门口,就被总管大人的人截住了,

信被拿走,奴才也被打了个半死,发配去了皇陵……”刘三语无伦次,恐惧到了极点。

废妃李氏?北镇抚司赵千户?沈锦书心脏狂跳!李氏便是那冷宫废妃!

而北镇抚司……那是皇帝直管的锦衣卫衙门!一个废妃,为何要送信给锦衣卫千户?

这信的内容……“那赵千户呢?!”“死……死了!”刘三声音发颤,

“就在奴才被发配后没多久,就听说赵千户……酒后坠马……没了……”又是灭口!

线索似乎又断了!沈锦书不甘心,脑中飞速运转:“李氏当年为何被打入冷宫?那封信,

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刘三眼神闪烁,似乎极度恐惧,嘴唇哆嗦着,不敢言语。

云岫匕首微微用力,血珠瞬间沁出。“我说!我说!”刘三尖声道,

因为她发现了……发现了当时还是德妃的皇后娘娘……和……和北境那位……有……有私情!

还……还可能珠胎暗结……她想告发,却被……却被提前发现……”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沈锦书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皇后与北境那位?!

靖王萧景瑜?!珠胎暗结?!那现在的太子萧景玄……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这……这简直是足以打败国本的惊天秘闻!!难怪皇帝对太子态度如此复杂!

难怪靖王手握重兵却常年远离京城!

难怪皇后对太子……所有的疑团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但这答案太过骇人听闻!

沈锦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脚瞬间冰凉!她终于明白,

为什么所有知情者都要被灭口!为什么皇帝、靖王甚至那背后的第三人,

都对这桩旧事如此忌惮!这根本是一个一旦揭开,就能让整个王朝天翻地覆的秘密!而她,

竟然触碰到了这禁忌的核心!“娘娘!娘娘!”云岫焦急的声音将她从巨大的震惊中唤醒。

沈锦书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看着地上吓得几乎失禁的刘三,

眼中瞬间闪过冰冷的杀机。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但就在她即将下令的瞬间——石室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一道挺拔冷厉的身影,裹挟着门外冰冷的风雪和浓重的杀意,骤然出现在门口!玄色王袍,

金冠束发,面容俊美如同雕塑,眼神却冰寒得如同万年不化的雪山之巅!正是靖王萧景瑜!

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室内景象——地上瘫软的刘三,持刀的云岫,

以及脸色苍白、眼神还残留着惊骇的沈锦书。空气瞬间凝固!“看来,”靖王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太子妃给了本王一个好大的……惊喜。

”沉重的木门碎片散落一地,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倒灌而入,吹得壁上油灯剧烈摇曳,

明灭不定。靖王萧景瑜站在门口,玄色王袍的下摆沾染着雪泥,身形挺拔如山岳,

投下的阴影却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将整个石室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威压之下。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刘三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随即,那目光缓缓移向持刀戒备的云岫,最后,

定格在脸色苍白、却强行挺直脊背的沈锦书脸上。石室内死寂无声,

只有风雪呼啸和刘三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沈锦书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几乎要蹦出喉咙。巨大的恐惧和那刚刚得知的、足以让她死上一万次的惊天秘闻交织在一起,

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碾碎。但她知道,此刻只要露出一丝怯懦或破绽,下一秒,她和云岫,

还有地上那个老太监,都会变成三具冰冷的尸体。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

强迫自己迎上靖王那深不见底、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眸子,甚至微微屈膝,

行了一个略显僵硬却依旧保持镇定的礼:“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清晰地在死寂的石室里荡开。萧景瑜盯着她,

眸中的冰寒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缓缓迈步走进来,靴子踩过地上的木屑,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每靠近一步,那迫人的威压便浓重一分。云岫握紧了匕首,

肌肉紧绷,挡在沈锦书身前半步,眼神决绝。萧景瑜却在距离她们三步远处停下,

目光扫过云岫,最终又落回沈锦书脸上,

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弧度:“太子妃,真是好大的本事。

称病静养,却静养到了这暗无天日之地,还‘请’来了一位皇陵的故人。”他声音低沉,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却字字如冰锥砸下,“怎么?东宫住不惯,开始对陈年旧事感兴趣了?

”沈锦书袖中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利用那尖锐的痛感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知道,

靖王必然已经听到了部分对话,否则不会如此杀气腾腾。抵赖否认,只会死得更快。

她抬起眼,眼底强行逼出一丝被误解的委屈和倔强,声音却刻意压低了半分,

带着某种暗示:“王爷明鉴。臣女并非对旧事感兴趣,

只是……有人不想让臣女安心做这个太子妃,屡次三番欲置臣女于死地。臣女不得已,

只能自己找出路,求一个……自保的筹码。”她将“自保的筹码”几个字咬得微重,

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靖王。萧景瑜眸色骤然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