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堂烛冷,鬼门自开赵灵的指甲刚掐进掌心,就被一股风缠上了脚踝。
不是窗外漏的穿堂风——老旧平房的窗户早用胶带封死了,胶带上卡着去年的灰尘,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这风裹着股潮湿的霉味,贴着地面溜过来,像条没骨头的凉蛇,顺着裤脚往上缠,缠得她脚踝发麻,忍不住往供桌后缩了缩。
供桌上的烛火“呼”地歪了。
火苗绕着姥姥的黑白照片转了个圈,风突然转了向,往照片上扑,吹得相框玻璃“嗡”地颤。
赵灵盯着照片,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火苗舔过姥姥的笑眼时,那眼缝里竟压了道灰影,像有人用指甲在照片上划了道痕;等风退回去,灰影还粘在眼缝里,像姥姥没睁开的半只眼,正透过玻璃看她“别自己吓自己。”
赵灵咬着牙嘀咕,把姥姥留下的蓝棉袄裹得更紧。
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还留着姥姥常用的胰子味,是这七天里唯一能让她稳住神的东西。
供桌上三个苹果己经发皱,最大的那个被烛泪烫出个黑印,是她揣着皱巴巴的十块钱,在巷口小卖部赊来的——家里穷,姥姥走得急,连件像样的供品都凑不齐。
脖子上的玉佩突然硌了一下。
是姥姥咽气前塞给她的东西,蓝布裹了三层,里面是块磨得发亮的白玉,刻着没人认得的龟纹。
当时姥姥的手枯得像老树皮,攥着她的手往胸口按:“灵灵,戴着……别摘……要是哪天……”话没说完,气就断了,手指僵在玉佩上,像要把这玉嵌进她肉里。
现在玉佩贴着心口,温得发腻,像贴了块刚从姥姥怀里掏出来的热年糕,慢慢往骨缝里渗暖,下一秒又猛地烫起来,烫得她心口一缩,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守灵的第七夜,后半夜冷得刺骨。
赵灵趴在灵前打盹,迷迷糊糊间,听见了“沙沙”声——不是烛花爆裂,是像无数只虫子爬过木头的响。
她猛地睁眼,烛火明明灭灭里,供桌底下的阴影里,竟慢慢浮起一道黑缝。
那缝越拉越长,最后成了扇半人高的门,掉漆的木门板上,刻着和玉佩一模一样的龟纹,门缝里飘出的霉味,比刚才的风更浓,还混着股说不清的腥气。
“谁?”
赵灵攥紧了棉袄口袋里的水果刀——是姥姥生前切菜用的旧刀,钝得很,却让她多了点底气。
没人应。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道缝,里面黑得像泼了墨,却有股拉力顺着玉佩往她身上扯。
她想往后退,脚却像粘在了草席上,脖子上的玉佩烫得发烫,像有团火在皮下烧。
“姥姥……”赵灵慌了,伸手去摸玉佩,指尖刚碰到玉面,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眼时,己经站在条挤挤挨挨的街上。
两边全是挂着“香烛纸人”招牌的小摊,摊贩们裹着灰布衫,头垂得低低的,下巴快抵到胸口。
没人说话,只有“沙沙”声——是他们垂着的手在搓动,指甲又长又黑,刮过摊面的黄纸,像刚才灵堂里的虫爬声。
空气里的腥气更重了,混着烧纸的焦味。
赵灵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姥姥的蓝棉袄,手里攥着那把钝刀,脖子上的玉佩烫得她心慌。
她想跑,却看见身后的路不见了,只有那扇掉漆的黑木门,孤零零地立在街尾,门楣上的龟纹,在昏沉沉的光里泛着冷光。
“姑娘,看货?”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
赵灵猛地转头,旁边摊位的摊贩抬起了头——脸是青灰色的,眼窝深陷,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黑的牙。
他摊开的手上,摆着个和她玉佩一模一样的龟纹玉坠,玉坠上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血。
“不、不看……”赵灵往后退,后腰突然撞到个硬东西。
是张揉皱的黄纸,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一、摊货勿碰,碰则手随货走;二、勿听摊贩言,言出即勾魂;三、子时前出街,否则留此为贩。
黄纸最底下,画着个小小的龟纹,和玉佩、木门上的纹路,丝毫不差。
风又吹过来了,这次带着股刺骨的冷。
街上的摊贩们慢慢抬起头,青灰色的脸朝着她,指甲刮过黄纸的“沙沙”声,越来越响,像无数只手在催她做选择。
赵灵攥着黄纸,手心全是汗。
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不知道这扇门为什么会找上她,只知道姥姥的话在耳边响:“戴着玉佩,别摘……”玉佩还在发烫,像是在提醒她——想活下去,就得跟着这玉,跟着这纸上的规则,走下去。
街尾的黑木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道缝。
这次赵灵看清了,门后不是灵堂,是更深的黑暗,里面隐约传来脚步声,正一步步朝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