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巷口积成猩红的水洼,七盏宫灯的碎片漂浮其上,像凋零的桃花瓣般缓缓旋转。
司衫反手将桃木剑收回青布囊中,剑柄那截褪色的红绳不经意擦过叶栩渗血的耳垂,两人同时触电般颤了颤。
三百年前就是这样,每当红绳触及肌肤,彼此魂魄都会发出琴弦般的共鸣,那是清虚观与青丘狐族世代联姻留下的印记。
"能走吗?
"司衫侧身避开对视,青衫被煞气撕裂的破口处露出深可见骨的伤。
他故意让语气显得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个以血祭剑的人不是自己。
可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叶栩耳后的朱砂痣正在发光,与记忆中那个雪夜渐渐重合。
叶栩按住狂跳的太阳穴,西装内袋的设计稿烫得像块烙铁。
方才逃亡时惊鸿一瞥的某个图案突然清晰——司衫桃木剑柄的云纹与他上个月为博物馆设计的镇馆之宝完全一致,就连缺角都如出一辙。
"往东三里有间祖传诊所。
"他扯下领带缠住司衫流血的手腕,动作流畅得仿佛做过千百回。
丝绸掠过伤口时,两人同时听见了虚幻的铃铛声——是青丘新娘出嫁时的银铃响。
宫灯残骸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碎片从水洼中升起,重组成了半张美艳的女童面孔。
缺失的右眼处插着半截桃枝,正是清虚观惩戒叛徒的标记。
"清虚观的小郎君..."女童嘴唇开合,吐出的却是老妪沙哑的嗓音,"你师父没教过吗?
青丘狐的姻缘线碰不得——那会灼穿你的道基,就像三百年前..."司衫突然捏诀封住叶栩的听觉,可那句话还是像毒针般刺进叶栩脑海。
破碎的记忆翻涌而上:某个雪夜有人将他抵在桃树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断了吧,这姻缘线会要你的命"。
他忽然弯腰剧咳,吐出的血沫在积水里绽开成桃花形状。
"别看她的眼睛!
"司衫挥袖撒出铜钱,钱币在雨中排列成北斗阵。
当第七枚铜钱落下时,叶栩突然看清了硬币上的纹路——根本不是寻常的字符,而是与他耳后朱砂痣形状完全相同的桃花印。
这分明是清虚观历代掌教的信物,本该随着三百年前那场大火湮灭。
女童面孔发出凄厉尖啸,化作黑雾钻入地缝。
巷尾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二个撑着红伞的白衣人从雨幕中浮现,伞沿垂下的铃铛正发出清心咒的音律。
为首那人踏过宫灯碎片时,叶栩注意到他腰间佩玉刻着"昆仑"二字。
"超度队来了。
"司衫迅速拉开与叶栩的距离,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方才被领带缠绕的手腕。
那里浮现出浅金色的纹路,正是叶栩设计稿上反复出现的"同心结"图案——青丘皇族与道门联姻的契约印记。
叶栩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狐火不知何时己凝成治疗术的金光。
当他本能地将手心覆向司衫腰间的伤口时,那些缠绕他数月的梦境突然有了声音——三百年前也有人这样为他疗伤,哽咽着说"下次换我护着你"。
金光触及伤口的刹那,司衫道袖突然焚毁,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陈旧咬痕。
"不合规矩。
"司衫隔开他的手腕,后退时踩碎了积水中的宫灯残片。
某块碎片突然扎进他脚踝,鲜血滴落的瞬间,巷子两侧的墙壁突然开出灼灼桃花。
超度队的铃铛声骤然紊乱,为首的白衣人掀开斗笠,露出与宫灯女童相似的面容"哥哥,三百年了你还护着这只狐狸?
"少女指尖凝出冰棱,"当年他亲手剜你道基时,可没念旧情。
"司衫的桃木剑突然发出悲鸣,剑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叶栩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弹开。
在纷飞的桃花雨里,他看见司衫用口型无声地说:快走,别回头。
就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有人也是这样推开他,转身走进漫天风雪。
"你骗我..."叶栩突然抓住司衫的衣襟,狐火不受控制地燎过对方胸口。
那里渐渐浮现出与他一模一样的桃花契——本该在对方剜他内丹时就消散的同心印。
司衫闷哼着捏碎袖中玉佩,翡翠碎片在雨中化作青鸟飞向诊所方向。
超度队的红伞突然全部翻转,伞面露出血绘的噬魂阵。
少女笑着展开双臂:"既然哥哥执迷不悟,那就一起再做回灯油吧——就像三百年前你把我们炼成宫灯时那样!
"无数桃花突然逆着雨势升空,在巷子上空凝成巨大的花笼。
司衫终于转头看向叶栩,鎏金瞳孔里浮动着三百年来第一次完整显露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