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宫精彩片段

我叫颜嫄。这个名字，曾经是叛军的烙印，如今，只是这深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代号。

我的族人，因不堪大燕王朝的苛政与压迫，揭竿而起。结局，史书上千篇一律。

男丁尽数屠戮，鲜血染红了黔州的土地。女眷则为奴为俘，四散飘零。我的运气，

算是不好中的好。被送入这九重宫阙，分到了浣纱局，成了一名浆洗宫女。粗布麻衣，

冷水碱皂，日复一日地搓洗着宫里主子们光鲜亮丽背后的污浊。我的姐姐，

那个笑起来像山间明月一样的女子，却被送去了教坊司那等地方。至今，音讯全无。

浣衣局的管事姑姑姓孙，眉梢眼角都刻着苛刻。这里的日子，并不比外面轻松多少。

哪里都有压迫，宫中尤甚。等级森严，踩低拜高，稍有不慎，便是责罚甚至更可怕的后果。

我日日埋头于堆积如山的衣物之间，任由冰冷的井水浸泡得双手红肿。

我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错，只盼着有一天，朝廷大赦，我能走出这宫墙。或许，

还能有机会打听到姐姐的下落，将她从那火坑里拉出来。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这般谨小慎微，还是被人盯上了。那是一个黄昏，我刚晾完最后一批衣物，

准备回那间挤满了十几人的低矮厢房。一个穿着体面、神色倨傲的宫女拦住了我。我认得她，

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冷贵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名叫春桃。她将我拉到僻静处，声音压得极低，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颜嫄，给你个机会，替娘娘办件事。”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纸包，触手冰凉。“想办法，把这个下到徐贵妃的饮食里。”徐贵妃？

那位据说性子温和，育有一位公主的妃子？我与她毫无交集，为何要我去做这等事？

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摇头：“不……我不能……”春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别忘了你的身份！叛军余孽！

娘娘让你做事，是看得起你。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或许还能让你早日出宫。

若是不从……”她冷笑一声，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我的脖颈。我依旧摇头，

声音颤抖却坚定：“杀头的事，我不做。”春桃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她没再说什么，

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我知道，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接下来的几天，

我过得心惊胆战，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我。浣衣局的活计莫名多了起来，

孙姑姑的责骂也愈发频繁。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那日，我奉命去冷宫附近送洗好的衣物。

那里住的都是失了圣心、疯癫或等死的妃嫔，平日里宫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刚走到一口废弃的枯井旁，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我甚至来不及惊呼，

整个人便朝井口栽去。天旋地转间，冰冷的井壁擦过我的身体，

最后是重重地摔落在井底的淤泥里。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井口那一点微弱的光，

像嘲弄的眼睛。我听见上面传来隐约的、带着笑意的低语：“不识抬举的东西，

就在这里烂掉吧！”是春桃的人。井底阴暗潮湿，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我挣扎着坐起身，

检查了一下伤势，幸好只是些皮外伤，骨头无碍。求生的本能让我开始摸索井壁，

试图找到攀爬的借力点。井壁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湿滑无比，徒手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绝望，

像井底的寒气，一点点侵蚀着我的意志。难道，我真的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我不甘心。

族人枉死的面孔，姐姐模糊的笑容，还有我对这世道的恨意，支撑着我不能放弃。

就在我几乎耗尽力气时，手指在井壁的一块砖石上，摸到了不同于苔藣的刻痕。我心中一凛，

仔细摸索。那似乎是……字迹！我顾不上脏污，用衣袖拼命擦拭那块区域。

借着井口透下的、越来越微弱的天光，我勉强辨认出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上方，

是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太阴剑法。这是一篇武功秘籍！看落款，

是一个名叫“魏贤”的太监所留。他在井底刻下此剑法，似乎是因遭人陷害，郁郁而终，

不愿自身绝学失传，故而留待有缘。我自幼随父亲读书识字，这些字我都认得。

绝境逢生般的狂喜涌上心头。我立刻屏息凝神，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记下来。剑法精妙深奥，

招式诡谲，与我见过的任何武学路数都不同，似乎专为阴柔内力所驱动。我不敢怠慢，

反复背诵，直到确认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然后，我忍痛用指甲和捡来的尖锐石块，

一点点将井壁上的字迹刮花、磨平。这东西，绝不能留给推我下来的人，

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做完这一切，体力也恢复了一些。或许是求生的意志激发了潜能，

我发现在记住了剑法要诀后，身体似乎也轻盈了些许。我再次尝试攀爬，

利用井壁些微的凹凸，配合记忆中剑法里提及的运气提纵的粗浅法门，

竟然一点点艰难地挪了上去。当我终于爬出井口，重新呼吸到冰冷的空气时，

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夜色已深，冷宫方向一片死寂。我不能回浣衣局了。春桃发现我没死，

必定还有后招。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看了一眼那吞噬我又给予我奇遇的枯井，我咬咬牙，

转身走向了那片被称为“冷宫”的、皇宫里最荒凉破败的宫殿群。冷宫，

是繁华盛景背后的坟墓。这里住着的，大多是神志不清、或早已心如死灰的妃嫔。

她们曾经或许风光无限，如今却只能在方寸之地，守着残破的院落和稀少的供给，了此残生。

我找了个无人居住的偏殿角落安顿下来。白日里，就帮着那些疯癫的妃子做些杂事，

打扫庭院，偶尔替她们梳洗。她们时好时坏，清醒时，会絮絮叨叨讲一些当年的旧事，

糊涂时，便又哭又笑。我从她们那里蹭些残羹冷炙，勉强果腹。日子虽然清苦，

但至少暂时安全。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消失在浣衣局的小宫女，更没有人会想到，

我藏在了冷宫。太阴剑法的招式，我早已烂熟于心。闲暇时，我会在无人处偷偷比划。

但没有内功心法，这些招式不过是花架子，徒具其形，毫无威力。

转机发生在一个阳光还算暖和的午后。我在帮一位姓慕容的弃妃整理她仅存的几箱旧物时，

在一件她年轻时穿的、料子极好的贴身小衣内衬里，摸到了一块异样的丝绸。展开一看，

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写满了娟秀的字迹。开篇便是——少阴功。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慕容妃子，

据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慕容世家的幼女，当年也是艳冠群芳，只因性子刚烈，得罪了人，

进宫不久便遭陷害，被打入了这冷宫，从此神智便不太清醒。这《少阴功》，看名字，

竟似与那《太阴剑法》相辅相成！我强压下激动，仔细阅读。

这正是一门修炼阴柔内力的心法。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然而，武功心法，字字珠玑，

也字字艰深。我无人指点，全靠自己摸索，进展极其缓慢，且时常遇到不解之处，

练得岔了气，便是一阵气血翻涌，难受异常。一日，我正坐在廊下，

对着一段心法口诀苦苦思索，眉头紧锁。“小姑娘，为何事烦忧？”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儒衫、气质文雅的中年书生站在不远处，

正含笑看着我。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儒雅，

却又隐隐有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宫中怎会有陌生男子？我瞬间警惕起来。

他似乎看出我的戒备，温和地解释道：“莫怕。我是章严，奉陛下之命，

定期来给一位在此静修的太妃讲解佛法，以慰其心。”给冷宫太妃讲佛法？

这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但他的神态坦然，不似作伪。

我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出入宫禁的腰牌，材质非凡，绝非普通人能拥有。

或许是太久没有与人正常交谈，或许是他身上那种温和的气质让我放松了警惕，

我竟没有立刻躲开。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在我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与我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他学识渊博，谈吐风趣，从诗词歌赋谈到各地风物，

甚至对一些世事也有独到的见解。我自幼读书，底子不错，竟与他越聊越投机。

他问我为何在此，我只含糊说是浣衣局做错了事，被罚来冷宫伺候。他没有追问，

反而每次来，都会偷偷给我带一些宫外的糕点，样式精巧，味道香甜，

是我在宫里从未尝过的。一次，

他见我对着那本偷偷抄录下来的《少阴功》绢布发呆我将原件小心藏好，

自己抄录了一份随身携带，便好奇询问。我鬼使神差地，

挑了几个困扰我许久、无关紧要的问题向他请教。他略一沉吟，竟引经据典，

用道家养生和经脉运行的理论，深入浅出地为我做了解答，让我茅塞顿开！我心中惊疑更甚。

一个书生，怎会对内功心法有如此深的见解？我忍不住问他：“章先生，

您……您这样随意进出冷宫，陛下……不会怪罪吗？”他闻言，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轻声道：“我自幼便是陛下的伴读。”陛下伴读？

我心下了然，这身份确实非同一般，难怪能在后宫行走。疑虑稍减，

更多的是对他学识的钦佩。在他的点拨下，我的《少阴功》进境快了许多。

体内开始生出微弱的气流，沿着特定的经脉缓缓运行。章严来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的话题，也从最初的诗词佛理，慢慢扩展到更多。

他会跟我讲朝堂上的一些趣闻当然是经过修饰的，讲各地的风情，甚至偶尔，

会流露出一些对民生艰难的忧虑。而我，也会跟他聊聊黔州的山水，聊聊苗寨的风俗，当然，

隐去了我叛军之后的身份。在他面前，我仿佛不再是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战战兢兢的宫女，

而只是一个可以平等交谈的“颜嫄”。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我时，带着欣赏，带着怜惜，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我的心，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渐渐沦陷。

在这冰冷的深宫里，他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我灰暗的生命。然而，

修炼《少阴功》并非一帆风顺。这门内功属性极阴，修炼到一定阶段，需要调和阴阳，

否则极易出岔子。那一日，我急于求成，强行冲击一处关隘，导致内力逆行，走火入魔。

炽热与冰寒两股气息在体内疯狂冲撞，我意识模糊，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中，

我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是章严。他似乎是循着我痛苦的呻吟找来的。

他试图用内力帮我疏导，但他所修习的似乎是另一种阳刚路数的内力，两相碰撞，

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是点燃了干柴。意乱情迷之间，不知是谁先越过了界限。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时，已是云收雨歇，浑身酸痛地躺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