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大厅的荧光灯总有一半是坏的，这让吕劲松恍如身处半梦半醒之间。
他，最新一轮轮岗的“实习螺丝钉”，正对着屏幕上的新闻后台发呆，手边的速溶咖啡飘着油花，混着昨夜的加班味。
他一边刷新微博热搜，一边偷瞄西周同事的表情，像只找不到洞穴的小兽，试图读懂周围的空气。
此刻的编辑部，比往日更喧嚣。
“你看看这条，爆了！”
隔壁桌的贾中宇推着手机，拽着吕劲松袖子，眉飞色舞地低语。
他眼里的新闻不是事实，是流量的魔术。
吕劲松努力咬住嘴角，不让自己露出太明显的惶惑。
屏幕上的内容如洪水般袭来：“地铁惊现粉色羊驼市长裸奔是假消息？”
“明星分手公关通稿模板泄露”。
而吕劲松刚刚点了“发送”按钮的头条，却赫然挂在榜单之上——本人亲手写下的《世贸广场疑现纵火，警方紧急封锁》。
新闻一出，网友喊冤，警方辟谣，广场管理方还发了五条澄清微博，连羊驼粉丝协会都嘲笑一波。
吕劲松觉得刚才点发送时的手指在颤抖，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后悔没亲自跑现场，只听信了一个语音爆料。
“劲松，你这真是大新闻，能火。”
贾中宇用一种不确定中夹杂期待的语气调侃，“头条没跑了，不过是乌龙头条。”
旁边的宋松雪主编脸色阴云密布，眼神狂扫横扫，靴子跺在地板上，节奏如战鼓，整个编辑部瞬间静音三秒。
吕劲松还想装死，突然被喊道：“小吕，来办公室谈谈。
顺便把你稿子带上。”
宋松雪的语气就像把温柔和火山混在一起，吕劲松知道，爆炸即将发生。
办公室的门只轻轻一掩，宋松雪坐在办公桌后，敲着钢笔杆，面无表情地翻着吕劲松的新闻稿。
空气里弥漫着即将爆发的不幸气息。
墙上贴着“新闻无戏言”——此刻像一道讽刺的标语。
“这份报道。”
宋松雪扬眉，指尖敲击着标题，“你核实证据了吗？
照片、视频、至少有警情通报？”
吕劲松下意识咽口水，脑海迅速过电影：“呃……收到街坊消息，录音里有杂音，说广场有警车，后来就……发了。”
“你是记者，又不是马路上的听风耳。”
宋松雪脸上的折痕加深，声音一板一眼，“新闻不是菜市场喊价，你这篇稿子，各路公关都打电话来要你道歉。
警局刚刚发了官方澄清，你怎么解释？”
吕劲松故作镇定，努力挤出一句：“我以后一定现场核实，绝不再犯——你以后，”宋松雪沉吟一下，嘴角带点讽刺笑意，“别再让报社上微博热搜‘乌龙新闻制造机’标签了。”
办公室空气因主编一句话骤然凝滞。
吕劲松想起自己的热血理想，第一次感觉到理想是个很贵的玩具，手滑了就摔碎。
宋松雪见状，敲了下桌子，“回去好好把你的道歉声明和追踪稿做了，把那头‘粉色羊驼’查清楚，别再出岔子。”
出来时，贾中宇己经蹲在走廊，表情夸张。
“英雄归来？”
他朝吕劲松眨眼，“这波热搜你要谢我，要不是我转发扩散你还不够丢人。”
吕劲松叹气，嗓子发干：“你微博号以后还是别点我的稿，这年头头条就像爆米花，炸得乱七八糟。”
他自嘲地拍了拍贾中宇，“事故搭档真不是盖的。”
贾中宇悄声：“其实你也不算最大乌龙，那谁前两天把综艺录错台次还硬说节目组炒作，至少你的事件里市长没裸奔嘛。”
两人一边自嘲一边踱回工位。
各路媒体记者在群里冷嘲热讽，网友P图、表情包火速流传，“新闻事故制造机”一夜之间成为全网段子，配图是吕劲松小时候穿红领巾的证件照。
午饭时间，吕劲松拿着塑料饭盒，坐在编辑部靠窗的角落。
手机震动频频，都来自微信：林逾瑾发来一句，“今天你头条了，恭喜，算是‘最速成’的出道方式吧。”
吕劲松会心一笑，这种尖锐带着温度的调侃是多少年的默契。
他正在输入回复，林逾瑾电话首接打进来。
“你那篇乌龙新闻，怎么搞的？”
她声音里依旧冷静但多了一丝关心，“以后记住，新闻不是写在段子手的剧本里。”
“我被现实***了。”
吕劲松笑着道，“本以为会是正义使者，转眼变成城市笑点。”
“没关系，越是盲目才越能长见识。”
林逾瑾沉默片刻，“晚上来电视台观摩我的深夜节目，看看怎么处理真假新闻。”
电话挂断，他忽然觉得头顶的天花板不再冷漠。
新闻或许真是个撞墙的运动，每一次出错都能学会如何躲开下一个墙角。
傍晚，一位穿西装的女人站在编辑部门口，吕劲松认出是田禹希——娱乐圈公关经理兼八卦线人。
她刚巧碰到他，露出甜美但意味深长的微笑。
“劲松，你那条假纵火消息，害得我家小艺人正好在广场拍摄广告，差点被围观市民吓哭。”
田禹希递来厚厚的资料袋，打趣道，“以后爆料前给我打声招呼，我专程帮你查查真假。”
吕劲松有些羞赧，接过资料袋：“以后有大料要优先给你核实？
这成了双保险。”
“看你今儿这乌龙，真有做头号爆料人的潜质。”
田禹希眨眨眼，“以后娱乐圈的新闻，你敢碰吗？”
吕劲松点头：“坏消息我就不碰明星的台了，粉色羊驼也留给你们娱乐公关查去。”
田禹希哈哈大笑，将一张带二维码的名片塞进吕劲松口袋，“出大事别忘了喊我，别再让你出名的方式这么独特就行。”
她转身离开，留下一串香水味。
夜幕降临，吕劲松坐在空荡办公桌前，望着新闻后台己撤下的那条“乌龙头条”，手机上推送还在提示网友的恶搞段子。
他并没有感觉彻底失败，反而在众人的调侃、批判中，发现新闻不是简单的“真实与虚假”，而是每个人都在参与的游戏。
办公室外，一只猫穿过玻璃门缝钻进走廊，刚好溜到吕劲松脚边。
他俯身摸了摸猫头，笑了笑，把资料袋收到抽屉里。
明天要做的声明，他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
不远处的电视台大楼亮着“深夜新闻首播”的霓虹，他想起林逾瑾邀请，一场新的观摩即将开始。
街头远远传来地铁鸣笛和市井喧嚣，吕劲松脚下的世界依然混沌而热闹。
他收拾好桌面，推门离开编辑部，带着些许不服输的憧憬，准备踏进属于成长和乌龙的新一轮新闻浪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