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是京城最有名的喜娘，专门替贵人操持婚礼。丞相家嫁女，新郎是新娘的白月光。
婚礼当天，丞相千金和新郎官大吵一架，为了泄愤，她污蔑我姐姐偷了她的嫁妆，
命人将她活活打死。转瞬间，新郎官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丞相千金破涕为笑，
婚礼照常举行。可我姐姐却永远倒在了那场她亲手布置的盛大婚礼上。她明明再过三天，
就要和心上人成亲了。后来，我接替姐姐，成了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喜娘。
但是她们却不知道，我姐姐主持的是阳间的喜事，而我从小体弱，跟着神婆学的，
是主持阴间的冥婚。1.姐姐下葬那天，京城下了场大雨。我跪在泥泞里，
看着那口薄棺被缓缓放入坑中。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不远处，
丞相府的马车招摇地驶过，车轮溅起的泥点，打在我惨白的孝衣上。
车窗帘子被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掀开，丞相千金顾盼盼那张娇艳的脸一闪而过，
嘴角挂着不耐烦的撇嘴。她身边的男人，正是她的新婚夫婿，陆景行。
他曾是顾盼盼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他正低头柔声哄着她，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们看起来那样般配，那样幸福。仿佛三天前，那个死在他们婚礼上的无辜喜娘，
只是一只被随意踩死的蚂蚁。我姐姐，阿姐，她叫苏锦。是京城里手最巧、口碑最好的喜娘。
她能用红绸剪出一百种不同的喜字，能让最挑剔的贵妇人都点头称赞。她那么好，那么努力，
就快要攒够钱，和心上人赵郎中开一家自己的铺子。可她死了。
死在顾盼盼一句轻飘飘的她偷了我的嫁妆，死在她亲手布置的、红得刺目的婚礼上。
我收回视线，将最后一把土撒在棺木上。阿姐，你等我。送走所有吊唁的亲友，
我回到我和阿姐的家。屋子里还贴着她为自己准备的喜字，红得那么灼眼。
我走到她的妆台前，打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没有女儿家的胭脂水粉，
只有一叠泛黄的旧书，和一些用朱砂画成的符纸。书页上写着《阴阳婚契录》。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苏家的秘密。我从小体弱，被断言活不过十六岁。爹娘无奈，
请来一位走南闯北的神婆。神婆说我阴气过重，易招不洁之物，寻常法子救不活。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她教我通阴阳、晓鬼神之术，以阴克阴，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姐姐学的是操持阳间喜事，迎来送往，满堂吉庆。而我，在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夜里，
跟着神婆学的，是如何为阴间孤魂，配上一段旷世奇缘。我叫苏绣，刺绣的绣。
姐姐是锦上添花，我是绣口夺魂。2.姐姐走后，我遣散了家里的帮佣，将苏氏喜铺
的招牌重新挂了起来。京城里的人都以为我疯了。姐姐尸骨未寒，我这个做妹妹的，
不思守孝，反倒急着接手她的生意。真是个冷血的丫头，掉钱眼里了。
她姐姐怎么死的都忘了？还敢给贵人办事，不怕再挨一顿打？
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我全不在意。我要的就是她们这样想。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苏家还有一个不要命的喜娘。为了重新打响名气，我接了城西李屠夫家的嫁女喜事。
李屠夫家境贫寒，只出得起三两银子，满城喜娘无人愿接。我接了。不仅接了，
我还自掏腰包，将那场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十里红妆，流水席面，排场不输任何富户。
李屠夫一家对我感恩戴德。很快，京城里就传开了，说苏家二小姐虽然性子冷，
但办事能力不输她姐姐，而且要价公道，童叟无欺。渐渐地，上门请我的人多了起来。
我来者不拒，无论贫富，都尽心尽力，将每一场婚礼都办得妥帖热闹。苏氏喜铺的生意，
比姐姐在时还要红火。我成了京城里新的第一喜娘。所有人都以为我忘了仇恨，
一心扑在生意上。她们不知道，我每办一场阳间的喜事，都是在为我的复仇做演练。
我在等一个机会。等顾盼盼和陆景行，再次需要一个喜娘。半年后，机会来了。
但方式却出乎我的意料。陆景行死了。这位让丞相千金魂牵梦萦的白月光，
在陪同岳父出城打猎时，意外坠马，摔死了。消息传来，京城一片哗然。有人说陆景行福薄，
承受不起丞相府的富贵。也有人说，是当初那场见了血的婚礼，兆头不好，才招致祸事。
顾盼盼悲痛欲绝，将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水米不进。丞相和夫人心疼女儿，
遍请高僧道士为陆景行做法事，超度亡魂。可顾盼盼却铁了心，说陆景行生前最爱热闹，
她不要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走。她要为他，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冥婚。
3.丞相夫人亲自登门的时候，我正在剪纸。她一身素服，眼下乌青，
却依旧掩不住满身的珠光宝气和颐指气使。你就是苏绣？她挑剔地打量着我，
目光在我身上游走，像是在估量一件货品。我放下剪刀，福了福身：民女苏绣，
见过相爷夫人。抬起头来。我顺从地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丞相夫人愣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大胆。她皱起眉头：你跟你姐姐，倒是不太像。姐姐随了娘，温婉。
我随了爹，木讷。我平静地回答。她冷哼一声，大约是觉得我这副模样无趣，
便直接说明了来意。盼盼要为景行办一场冥婚，这事你可听说了？略有耳闻。
京城里都说你如今是第一喜娘，那这场冥婚，就交给你来办。她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
轻飘飘地放在桌上，办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办不好……你姐姐的下场，你应该还记得。
***裸的威胁。我垂下眼，看着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心底冷笑。一条人命，在她们眼里，
连一百两银子都不到。夫人放心，我收起银票，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民女一定将这场喜事，办得风风光光，让陆公子在下头，也能感受到小姐的一片深情。
丞相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对了，
盼盼说了，要用最好的东西，排场要比她成婚时还大。需要什么，只管列个单子报上来。
是。送走丞相夫人，我关上铺门，回到里屋。我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写清单。棺木，
要用百年的阴沉木，木性至阴，最能聚魂。寿衣，要用千年贡锦，以金蚕丝线绣上缠魂咒，
确保魂魄永不离体。喜轿，要用黑竹扎成，外面糊上染了鸡血的白纸，
轿夫要四个生辰八字全阴的壮汉。还有纸人、纸马、金山、银山……我写下的每一样东西，
都不是给活人看的。而是办一场真正冥婚所必需的聘礼。顾盼盼，
你不是爱你夫君情深不悔吗？那我就帮你一把，让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4.筹备冥婚的这些天，我频繁出入丞相府。顾盼盼瘦了一大圈，穿着一身白衣，形容憔悴，
倒真有几分悲伤欲绝的模样。但她骨子里的骄纵和刻薄，却一点没少。
她对我列出的清单诸多挑剔，嫌这不够奢华，那不够别致。我姐姐说，阴婚所用之物，
讲究的是一个『诚』字，而非『华』字。我搬出神婆教我的说辞，物件太奢，阳气过重，
反而会冲撞了新郎官的魂魄，让他不得安宁。听到不得安宁四个字，
顾盼盼的脸色白了白。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
本小姐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顾盼盼的夫君，就算是死了，也比任何人都风光！
她将我准备好的纸人一把推倒在地，尖声道：这些纸人是什么鬼东西？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晦气！给我全部换掉！要笑，要让它们都给我笑！我垂首应是，心中冷笑。笑？好啊，
我就让它们笑给你看。我连夜重新扎了纸人，这一次，
每个纸人的嘴角都用红线勾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在烛光下看来，格外瘆人。
顾盼盼看了，却十分满意。这还差不多。她捏着一个纸人的脸，咯咯地笑起来，
景行看见了，一定也会高兴的。我看着她癫狂的模样，只觉得可悲又可笑。她根本不懂，
纸人笑，引鬼到。她这是在亲手为自己的葬礼，邀请各路宾客。除了这些，
顾盼盼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为陆景行找一个伴娘。景行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了，
总得有个人陪着他，伺候他。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心头一动，机会来了。小姐说的是，
我顺着她的话说，只是这阴间伴娘，非同小可，必须得是与新郎官八字相合的未嫁女子，
且须得是完璧之身，心甘情愿，方能保佑新人永结同心。这有何难？顾盼盼不屑道，
京城里想攀上我们丞相府的女子多了去了，赏她们百两黄金，还怕没人愿意？
我摇了摇头：小姐，重赏之下，来的只是贪财之辈，并非心甘情愿。心不诚，则魂不净，
恐对陆公子不利。此事，急不得。我假意为她卜了一卦，然后告诉她，
与陆景行八字最合的女子，就在京城之中，三日之内，必会自己出现。顾盼盼将信将疑，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依我所言。而我，则拿着陆景行的生辰八字，去了另一个地方。
城南，赵氏医馆。赵郎中，我姐姐生前的心上人。5.赵郎中正在给人看诊，看到我，
他愣了一下。苏绣姑娘？我将他拉到一边，开门见山：赵大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完我的话，赵郎中脸色煞白，嘴唇都在颤抖。
你要……你要……这太冒险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绣姑娘，锦儿在天有灵，
也不希望你为了她，把自己搭进去！我没有把自己搭进去。我挣开他的手，目光坚定，
我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公道。可那是丞相府！是顾盼盼！我们斗不过她的！
以前斗不过，现在未必。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陆景行的生辰八字，
你帮我找一个和他八字相冲，命格至煞的女子。赵郎中看着我，眼中满是挣扎和痛苦。
他爱了姐姐那么多年，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却被生生拆散。他比任何人都恨顾盼盼。良久，
他终于咬了咬牙，接过那张纸：好，我帮你。还有一件事，我压低声音，
我需要一种药，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七日后方能醒来。赵郎中浑身一震，
惊恐地看着我：你要做什么？你别问，只管配给我就好。他死死地盯着我，
最终还是颓然地点了点头。三天后，赵郎中给我送来了药，还有一个女子的姓名和八字。
那女子名叫阿春，是城东一个卖花女，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最重要的是，她的生辰八字，
与陆景行天冲地克，是百年难遇的煞星命格。我找到阿春，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让她按我的吩咐行事。阿春拿着银子，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切准备就绪。冥婚前一天，
我带着阿春来到丞相府。我对顾盼盼说：小姐，你要找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顾盼盼打量着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卖花女，嫌恶地皱起了眉：就她？也配得上我的景行？
小姐，人不可貌相。我拿出两人的八字，我算过了，这位阿春姑娘，
正是与陆公子天作之合的良配。有她作伴，陆公子在九泉之下，定能安稳无忧。
顾盼盼半信半疑，但大婚在即，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她捏着鼻子，勉强同意了。行吧，
就她了。不过，我可不信什么心甘情愿的鬼话。顾盼盼冷笑一声，
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大婚之前，把她给我看紧了，别让她跑了。是，小姐。
当晚，子时。我按照规矩，在陆景行的灵堂前守夜。灵堂里点着白烛，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
吹得烛火摇曳不定。陆景行的黑白画像挂在正中，他含笑看着我，眼神温润。
我静静地与他对视。就在这时，顾盼盼突然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闯了进来。苏绣！
她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我站起身，不解地看着她：小姐，何出此言？
还敢装蒜！顾盼盼指着我的鼻子，满脸怒容，我问你，你找来的那个阿春，
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你是不是想借机对我们丞相府不利？我心头一紧，
面上却不动声色：民女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不明白？顾盼盼冷笑，那个阿春，
刚才想跑，被我抓住了！她全都招了！说你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让她来当这个阴婚伴娘！
我心里咯噔一下。计划出岔子了？不仅如此，顾盼盼一步步逼近我，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她还说，你让她在婚礼上，将这包药粉，下在给景行的祭酒里！她说着，
将一包黄色的药粉狠狠摔在我面前。是我给阿春的那包假死药。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地将我架住，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顾盼盼走到我面前，
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到心里。***！
跟你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姐姐一样***！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早就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