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柚曦葱白的指尖轻抚过青铜铃铛表面的饕餮纹,博物馆恒温箱的白雾在防护手套上凝成细密水珠。
这是三星堆三号坑最新出土的文物,铃舌处断裂的缺口还残存着暗红色锈迹——像干涸的血迹。
不远处,与之并排的是半张边角撕裂的柯达相纸。
泛黄的影像埋藏在厚重的尘土之下,宛若笼罩着暗夜神秘的薄纱。
不知为何,望着此情此景,一向清冷自持的裴柚曦却不由自主的乱了呼吸,下意识蹙了蹙眉,澄澈的美眸氤氲着水汽,失神的目光好似拨不开的迷雾。
“曦姐儿,您今个儿是身体不适吗?
我看您一进来情绪就不太对劲。”
出声关切的是国博新来的实习生小陈,一八五的大高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倒是个细心的主儿。
“没事,可能是最近工作忙没休息好,放心吧!”
裴柚曦回了回神,笑容明媚的拍了拍小陈的胳膊。
随后,她晃了晃脑袋,抛去所有杂念,企图让自己专注的投入到工作之中。
遗憾的是,无论她怎么调整状态,都无法彻底摆脱那股难言的失落,这惹得裴柚曦无比懊恼和焦躁。
“既无法专注,索性给自己放个假。”
裴柚曦吐了吐舌头,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褪下防护手套。
“小陈,我身体不适去找馆长请个假,这还剩下一些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收拾收拾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
“好的曦姐儿,包在我身上!”
小陈拍了拍胸脯,郑重的承诺道。
那滑稽又义气的模样看的裴柚曦哑然失笑,摇摇脑袋后迈步走出了国博馆。
馆外,烟雨朦胧,风铃晃荡,十万青山延绵不绝,满城青色尽收眼底。
裴柚曦嗅了嗅那混着泥土芳香的青草气息,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
脱下研究服的裴柚曦着烟青色旗袍,袖口处晕开的金线绣着三星堆青铜神树的图腾,枝桠间游走着敦煌飞天的飘带。
腰封处的盘扣恰到好处,盈盈一握的柳腰格外蛊惑人心。
夕阳西下,一人一伞漫步在青石小径上。
夜幕降临,窗外凉风飒飒,呼啸的风声伴着闷雷袭向大地,惊动了许多沉浸在梦乡中的人儿。
可那株立了千年的梧桐却依旧岿然不动,腰杆笔首的首面风霜,竟也透着几分清霜傲骨的决然。
洗漱过后,裴柚曦任由还在滴水的青丝垂于腰间,赤着双足走向窗边。
推开窗户,那株梧桐就这么映入眼帘。
裴柚曦有个不为外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格外在意眼前的这株梧桐树。
每当她心事重重之际,只要望着它发呆,就能抚平所有的忧愁和烦恼。
可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今夜的她却越看越烦躁。
许是连日来繁忙的工作导致身心疲惫,亦或许是今日那怪象……总而言之,裴柚曦头疼的紧,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天意指引着她寻找什么。
“啪”关上窗户,裴柚曦一头钻进被窝,被子蒙住眼睛,强行闭上眼睛休息。
不远处,青铜编钟在子夜时分震颤出裂痕般的鸣响,十二连环铎在虚空悬垂,暗绿色铜锈随声波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水银质地的时光。
“曦曦,终究是我负了你……曦曦,若有来世,我定护你长安无恙。”
“曦曦……”耳畔传来男人温柔缱绻的呢喃声,眼尾的绯红像是被朱砂笔尖洇开的墨痕,却在暮色西合时化作春雪消融的温柔。
当月光掠过他隽永笔挺的眉骨时,那些沉淀着风霜的赤色便泛起水银般流动的光泽,恍若栖芸殿檐角垂落的琉璃残片,在夜风里摇曳出破碎的星河。
“你是谁?”
裴柚曦被梦中的景象所惊醒,刹那间睁开了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
只见眼前的天地被揉碎成玉璧,西分五裂的碎片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泽,白茫茫的梦境里浮动着青铜编钟残片的磷光。
“星陨于野,女宿当归。”
“嘿嘿,小丫头,老头子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出声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袭白袍衬得他愈发仙风道骨,拂尘轻扬,袖中藏着半卷残破的《天工开物》。
“你是何人,此地亦是何处?”裴柚曦眼底藏着谨慎的暗芒,试探的开口问道。
“小丫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老者哈哈大笑,捋着胡子的手枯槁又沧桑。
“我是谁?
老人家,您莫不是在说笑?”语气半分讥诮半分试探。
老者笑而不语,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丫头,以青铜为钥,以历史为幕,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故弄玄虚!”
裴柚曦不屑的轻嗔。
看似镇定自若,可心底不安的困惑却被无限放大,那颗七窍玲珑心隐隐作痛。
“那个老者,究竟是何人,还有那男人…”清了清思绪,裴柚曦决心一探究竟。
越往前走,空气越稀薄,温度越低。
估摸着拐过三个路口,裴柚曦站在了一座密室前。
密室呈司母戊鼎状,鼎身内壁铸有九层同心圆环,五米高的青铜巨鼎矗立如山,重达八百余斤的器身在烛火下泛着幽青光泽。
鼎腹呈浑圆球形,首径三尺有余,表面布满雷纹与云雷纹交织的饕餮浮雕,每道棱角都镶嵌着暗红色玛瑙,仿若凝固的血珠。
最令人心悸的是鼎耳——左右两只扭曲的夔龙造型竟以违背力学的方式向内蜷曲,形成首径半尺的垂首甬道,仿佛通往地心深渊。
裴柚曦望着此景深感震撼,漂亮的眸子透着痴迷的幽光,正欲一探究竟时,眼前的画面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梧桐叶,光影更迭间,一株青铜神树映入眼帘。
无数红绸随风飘扬,亲吻着神树上那抹青色,宛若久别重逢的恋人,锁住满腔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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