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魏衍来我院子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他通常不说什么，只是在我做饭时，默默地坐在廊下看书。
或者在我教叶沉渊识字时，站在窗外，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府里的风向，立刻就变了。
我停了的月钱，不仅恢复了，还翻了十倍。
各种名贵的布料、药材、甚至是进口的贡品，像流水一样送进我这个破败的小院。
那些曾经对我爱答不理的下人，如今见到我，都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去。
陈妈妈来看我时，看着满屋子的赏赐，眼神复杂。
「姑娘，你这是……熬出头了？」
我笑了笑，把一匹上好的江南云锦塞到她手里。
「陈妈妈，多谢你之前的照顾。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叮嘱我：「姑娘，侯爷的心思深着呢，你千万要小心，别像慕姨娘当年一样……」
我当然知道。
魏衍对我，没有半分情爱，只有利用。
他厌烦了姜如月的强势和姜家的专横，而我表现出的“安分守己”和“懂事体贴”，恰好成了他平衡后宅势力的一颗棋子。
我越是受宠，姜如月就越是忌惮，就越需要倚仗他。
所以，我从不恃宠而骄。
赏赐来的东西，值钱的，我都让陈妈妈帮我换成银票存起来。
那些布料，我挑了最好的，给叶沉渊做了几身合体的新衣服。
剩下的，我就用来做人情，上下打点。
至于我自己，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袄子。
叶沉渊穿着新裁的墨绿色锦袍，站在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这些，都是给我的？」
我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衣领，嗯了一声。
「好看。我们沉渊穿什么都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叫得这么亲昵。
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没再逗他，开始琢磨怎么利用手头现有的资源，扩大我的“战略优势”。
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厨艺不错，这是我在现代社会唯一的拿手好戏。
我用那些贡品里的牛乳、蔗糖和南边送来的新鲜水果，做了一堆后世小孩子最喜欢的小零食。
蝴蝶状的酥饼，小动物形状的牛乳糖，还有酸甜可口的水果布丁。
然后，我让叶沉渊把他新做的衣服换下来，穿上那件半旧的袍子，去学堂上课。
临走前，我塞给他一小包牛乳糖。
「这些糖，你自己吃。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你姨娘我做的，只给你一个人吃。」
叶沉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果然，那天下午，我的小院就迎来了好几位“不速之客”。
都是府里其他几位姨娘生的庶子庶女。
为首的是五小姐玥儿，她拉着叶沉渊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三哥，你吃的那个糖好香啊，能给玥儿尝一个吗？」
叶沉渊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坐在廊下，假装没看见，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账本。
叶沉渊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包已经所剩无几的糖，递给了玥儿。
「给。」
玥儿欢呼一声，带着一群弟弟妹妹，把糖分了。
「三哥，这糖真好吃！是苏姨娘做的吗？她还会做别的吗？」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叶沉渊，第一次，把他当成了中心。
叶沉渊有些无措，但眉眼间，却有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第二天，我做的是水果布丁。
叶沉渊去上学时，我依旧只给了他一份。
放学后，我的院子里，又多了一倍的孩子。
他们围着叶沉渊，一口一个“三哥”，叫得亲热无比。
我依旧不理会，直到叶沉渊主动走到我面前，小声地请求。
「母亲，他们……他们也想吃。」
我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故作为难地皱起眉。
「可这些都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给了他们，你吃什么？」
叶沉渊急了：「我……我可以不吃！」
我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里暗笑，面上却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谁让我心软呢。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指了指那些围在旁边，满脸期待的孩子们。
「这些点心，是三少爷求情，我才分给你们的。你们以后，可不许再欺负三少爷，还要跟他好好玩，知道吗？」
「知道了，苏姨娘！」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这才拿出准备好的布丁，让叶沉渊分给他们。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几块点心，就能收买。
从此，我的“晴光院”，成了府里最热闹的地方。
每天下午，这里都聚集了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叶沉渊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他不再是那个孤僻阴沉的废太子遗孤，他开始笑了，会跟弟弟妹妹们玩闹，甚至会主动跟我分享学堂里的趣事。
这一切，自然也传到了姜如月的耳朵里。
她坐不住了。
这天，她以“探望”为名，带着魏子安，又一次来到了我的院子。
彼时，我正带着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
叶沉渊当“老母鸡”，把一群“小鸡”护在身后，而我当“老鹰”，玩得不亦乐乎。
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姜如月的出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所有的欢乐。
孩子们看到她，都吓得不敢动了。
「苏妹妹真是好雅兴，把这晴光院，弄得跟个戏班子似的。」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魏子安则嫉妒地看着被孩子们簇拥的叶沉渊，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贱种能有这么多人陪他玩？
凭什么这个女人，对这个贱种这么好？
我拍了拍手，让孩子们先自己去玩，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姜如月面前。
「夫人见笑了。不过是带着孩子们解解闷，总比让他们聚在一起，学着怎么仗势欺人要好。」
我意有所指。
姜如月的脸，白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孔。
「妹妹说的是。我今天来，也是想让子安跟弟弟妹妹们多亲近亲近。」
她把魏子安往前推了一把。
魏子安却不领情，他指着叶沉渊，大声嚷嚷。
「我才不跟他们玩！一群跟屁虫！母亲，我也要吃那个香香的、滑滑的东西！」
他指的是我刚给孩子们分的芒果布丁。
我还没开口，叶沉渊就站了出来。
他挡在我的身前，看着魏子安，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没有了。」
魏子安一愣：「什么没有了？」
「布丁，没有了。」叶沉渊重复道，「母亲只做了这么多，已经分完了。」
「你胡说！她肯定藏起来了！」魏子安说着，就要冲过来翻我的厨房。
叶沉渊一把拦住了他。
两个半大的孩子，第一次，正面产生了冲突。
魏子安哪里是常年干活、又练了基础剑法的叶沉渊的对手。
他被叶沉渊轻轻一推，就摔了个***蹲。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魏子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姜如月脸色大变，尖叫道：「叶沉渊！你敢对世子爷动手！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她带来的几个健壮婆子，立刻就要上前。
我眼神一冷，一个箭步挡在叶沉渊身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我平时用来晾衣服的竹竿。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他！」
我手持竹竿，横在胸前，眼神凌厉如刀。
那些婆子被我的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苏晚晴！你反了！」姜如月气急败坏。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魏衍又一次，“恰好”地出现了。
「住手！」
他看着院内这混乱的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一次，不等姜如月开口，我就先发制人。
我“噗通”一声跪下了，手里的竹竿也扔到了一边。
但我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我只是抬起头，红着眼圈，看着魏衍，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决绝。
「侯爷，您若是觉得晚晴和三少爷碍眼，就请赐我们一碗毒酒吧！」
「我苏晚晴自认进府十年，安分守己！我抚养三少爷，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可夫人和世子爷，却三番五次上门挑衅、欺辱！今日更是要对我院里的人动手！」
「这侯府，若是要逼死我们母子，我们绝不苟活！」
我这一番话，字字泣血，掷地有声。
不仅把魏衍说愣了，也把姜如月说傻了。
她没想到，一向柔弱的苏晚晴，竟然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魏衍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假哭的魏子安，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姜如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起来。」他冷冷地说。
「将夫人和世子爷，送回主院。」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们再踏出主院一步！」
